阳光从半开的窗户上洒落进来,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檀香,还有外头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吵闹着,分明一派风光大好的模样。www.gsgjipo.com
她穿着素白的中衣坐着,一张脸比衣裳来得更加惨白,仿佛刚从鬼门关挣扎归来。
额头上,遍布的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紧紧地拽住了,只要她一吸气,立时便重重一痛,不过片刻,身上便又添了一层汗珠。
季笙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
她抬手,死死地将心口处抵住了,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随后却苦笑了起来。
昨日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痛,提灯夜游的心慌,或许都不过是一场梦——是她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去发掘的真相。
门外传来一个小沙弥的声音,天真的,好奇的:“阿弥陀佛,施主,敢问里头的施主可醒来了?”
“这……”
阮娘的声音有些犹豫,仿佛带着不便透露的模样。
季笙便重重地咳了一声。
阮娘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我家姑娘醒来了,小师傅可是有什么事么?”
她弯下腰来,笑眯眯地同这个小沙弥说道。
“是,也不算是……”
两个人的声音便都压低了,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季笙努力地勾起嘴角,十分艰难地扯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反复几次后,门外人影一闪,便进来一个小娘子,一见到季笙便迎了上来。
“姑娘,”她福了福,声音里带着某种隐约的兴奋,“姑娘昨夜回来的晚,很该多休息才是,左右这寺庙里也没有——”
话一出口,阮娘便知失言,忙急匆匆地闭了口。
但纵然阮娘不说,季笙也晓得究竟是什么事。
她不在意,只低低笑了一声,少女的声音悦耳,如银铃般:“无妨。”
像是果真不放在心上似的。
阮娘这才上前来伺候季笙穿衣,一边系带子,一边压低了声音与季笙咬耳朵:“奴婢早便打听好了,这几日主持闭关,姑娘的时间有很多,也不必急在这一刻。”
季笙便看了她一眼。
这个阮娘,一向机智过人,她用着也觉得甚好。
阮娘笑眯眯地,眉梢眼角都带着对她的信任和亲近,仿佛并不设防的模样。
她转了话头:“我昨日回来的是有些晚。”
所以那场刻骨铭心的疼痛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曾经发生过的,只因她从未出过门,便未曾忆起罢了。
大脑清醒过后,身体仿佛也跟着没那么痛了,唯独一直跳动的心口处偶尔钝痛一下,却也并不明显。
穿完了衣裳,季笙下意识便去摸腰间的荷包,触到里头有一个小手指大小的硬物时,她心中便是一跳,不由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仍立在一边的阮娘。
阮娘浑然未觉,只同季笙笑:“奴婢去与姑娘打水来。”
她做事稳重,无论什么都极有章法,季笙也不知将她留在身边究竟是福是祸——这阮娘,是正院派来的,效忠的对象便只该是正院才对。
可却偏偏不是。
不但不是,还时时对季笙都十分忠心,获取信任的投名状一早便递过,每每行事也多是在护着她。
季笙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得到阮娘这等人才,纵是她命好,身边跟着的至多也不过是香茗这等憨傻的丫头才是——
可阮娘不同。
但究竟有什么不同,季笙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叹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阮娘出了门,这才将荷包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用竹筒包裹着的小纸卷,季笙只匆匆扫了一眼,立时便坐不住了,也不顾刚刚打水进来的阮娘和香茗,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去便回。”
只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侍女。
她踢着鞋子,急匆匆地往外头奔走,间或遇上正在忙碌的僧侣,也不过是略一点头,便又足下生风地走远了。
季笙步履匆匆,面上便带了一抹肉眼可见的红,又未梳洗,便比寻常多了几分慵懒,倒叫经过的僧侣们的耳朵悄悄地红了。
季笙对这一切亦无所觉,只急匆匆地朝前走着,路边草丛沾湿了鞋袜,雪白裙摆染了草木青,倒比寻常多了几分眼色。
也不知行了多久,她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她环顾四周,周围俱是参天大树,唯独一条曲径幽幽的小路望不见尽头。
天光已然大亮,但太阳却不知所终,整片树林都雾蒙蒙的,带着水汽。
她定要在下雨之前赶到那处才好——
季笙咬了咬牙,稍微歇息过后,继续往小径的尽头走去。
不知何时,衣裳已悄悄地被汗水打湿了,天色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小径也像是没有终点似的,她怎么也走不到,她不由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可一想到那封信上头的秘密时,季笙又觉得自己不能退。
非但不能退,还必须要朝前,绝不能回头才是。
前头隐隐约约地立了一个人。
季笙觉得或许是自己太累,头晕眼花所致的错觉,忙揉了揉眼睛,但见那个人正在前头朝她所在的方向张望着。
季笙心中一凛,急问道:“何人在此?!”
手,已悄悄按在手腕上的突起处。
那里头藏着的是陈云樵送她的一枚袖箭,只得小小一支,是在走上绝路之后救命稻草。
那人听得季笙声音,却是一喜:“可是永安王府四娘子?”
一边说,一边急急地走近,季笙心中惧怕,手和声音一道颤抖:“你再近前来,莫怪我刀剑无眼了!”
话音未落,那人却已闪电般地立到了她面前,手指微弹,便将季笙举着的打落了,又居高临下地笑她:“你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四娘子?”
撇了撇嘴:“果真有些蠢蠢的。”
他一上来,便说人蠢,季笙顿时觉得有些不高兴,又摸不清这人到底想做些什么,便只不动声色道:“你是何人?”
“你竟不知我是谁么?”那人奇道,“你不知我是谁,又怎敢擅闯我这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