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是长久的。www.xiaodiaodayacom.com
“如今殿下去了,这世上便只剩下最后一个神似殿下的,只怕这回赵贵嫔娘娘倒是果真要入主中宫,统辖六宫了……”
这样的话题,便有些大胆了。
唯独众宫人如今纷乱成一团,反而对这样的话题十分感兴趣,便也顾不得其他,只将兴奋的目光翻来覆去地从赵贵嫔身上扫来扫去。
然,如今的赵贵嫔却顾不上这些八卦,只跪在宸庆殿门外,眼巴巴地将紧闭的大门张望着。
“陛下,陛下,臣妾实在担心您的身子……”
她将门扒拉着,又不时地推搡几下,沉重木门被她这样的动作弄得撞击着发出响声,配合着她一声又一声地换,无端令人忧心。
然,里头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地,唯独明晃晃的蜡烛始终未曾熄灭一盏,一直亮堂堂地,昭帝坐在床边,将早已没了声息的人牢牢揽在怀里。
然,眼前一幕幕出现的,却始终都是季笙初次入宫的那日,他把持着宸庆殿,不叫容后再见她最后一面。
这十数年来,容后对他多有怨怼,自也不会有好脸色,如今又被他拦着不肯出门,心中激愤之下,便生起了病,不过几日,便有了油尽灯枯之相。
不,或者,并不是那个时候生病的。
老御医说,皇后早已生了病,每每请脉时,只叫康健的宫女躲在屏风后头,他们做太医的,隔了一张屏风,自然不晓得后头的人其实早已偷梁换柱。
纵是如此,昭帝仍不肯叫她见季笙。
容后发病并非一日之功,乃是多日累积,那夜的争吵不过是导火索罢了——他在容后重病时,一时激愤,提了容后的伤心事,叫容后一时,一时……
皇帝眼中悄悄蓄满了泪水。
他将此生的挚爱牢牢抱在怀里,老泪纵横:“阿容,这许多年来,我有什么不依你的?这些年来,我几要将你捧得如天上星星一般,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满足?”
他控诉着再也听不见他说话的人:“你脾气倔,像臭石头,从来不肯同我服软。这些年来,你我每每有了分歧,都得要我来迁就你……阿容,这些年来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什么,你又为何要如此狠心抛下我一人?阿容……”
他将容后牢牢抱着,不住声地唤她,仿佛这样,便能将她唤醒似的。
怀里的身躯,早已冷得像冰一样。
但昭帝毫无所觉,只是将她牢牢抱着,细数她这些年的“罪状”:“无论什么事,你总不肯开口,总要我去做,可我做了那么多,却从未得过你任何好脸色,阿容,你这样,对我又何其公平?”
他承认,早些年,他的确是对不起她的——将她从那人间炼狱救出来的人是他,教以知识学问的人是他,叫她满心满眼都只装着自己的也是他……
少女跑在山巅,跑在田埂上,一声一声地“阿兄阿兄”喊着,几乎要将他的心的喊化了。
那么眷恋的,甜蜜的,令他甘之如饴的。
若是他心无大志的话。
可偏偏,他身负重任,又不肯轻易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为大局计,他用了手段,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拱手送入晋王室,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
可这些事,她也是同意了的呀!
她那么乖那么听话,纵然他那个时候并无强权,可她却始终将自己的话奉如圣旨一般,只要他要,只要她有,她都会双手奉上。
然,她眼中的光芒,也是从那时熄灭的。
少女清澈眼神不再,反多了阅尽沧桑的枯萎,好不容易,她眼中终于又恢复了光亮,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他恨之入骨的晋皇帝。
那个世人眼中的白痴皇帝,还真是好命。
他生来便是太子,前有贾氏替他谋算,待天下坐定后,贾氏因善妒,谋害谢氏大子而获罪伏诛,再之后,便是,便是……
昭帝紧紧地闭上了眼。
那之后,阿容入宫,成了晋帝的继后,眼中熄灭的光芒一寸一寸地重新亮起,却是因晋帝——她的眼中,不再装着自己。
好在,晋帝那样短寿。
晋帝与阿容的女儿不过将将出生几日,他一出手,便叫那个孩子消失于南地,晋帝因此毒发身亡,而阿容……他的掌中珠,总会有失而复得的一日。
这原本就是早计划好的。
唯独她的心,与了晋帝,便再不肯收回来,纵然他已宠着她疼着她叫她再也受这颠沛流离之苦,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满足……
她说,她只得一颗心,既给了另一个人,便再也收不回来了。纵然是他将自己捆起来锁起来,她的心意,也绝不会改变。
昭帝又气又怒,却又舍不得镇伤害了她,几经犹豫之下,唯有将手放到那个孩子身上——在他的授意下,那个孩子过得实在不好。
常年多病不说,又被囚在一方小院里,轻易不得出。
明明是晋地尊贵的嫡公主,却过得那样悲惨,连寻常人家的女儿都不如。
唯有如此,昭帝方能在容后对自己的冷淡中找到一丝快意。容后对他越是冷淡,他便对她的女儿越是残酷无情……
如此,便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些年来,他将容后捧得好好地,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他想着,她总该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了,然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却从未有过一日肯多看他一眼。
数十年如一日。
再热的心,在这样经年累月的冷脸面前,也会逐渐变得冰凉。
他不再疼她宠她,反而开始收集起神似她的女人,一个个地收入后宫之中,看着一张张与容后极为相似的脸对他曲意迎逢,方可从中寻到几分快意来。
唯独容后举办宴会的前一日,她主动寻了自己,叫他喜出望外——然在晓得她的真正用意时,火热的心又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
寒冬腊月的透心凉。
可阿容却并不在意,反而十分欢喜地准备起东西来——与待他时的态度迥异,那么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