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细细深究下去,却又似什么都没说。www.zuowenbolan.com
她扫一眼季笙。
本该因初次入宫而惶惶的庶女,捧着一盏热茶,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并不多话,头上一支青主簪在跳跃的烛光下尤其清雅。
也算得上是一个少见的美人了……
最难得的,是季笙的目光和姿态,一直都四平八稳地,早先的慌乱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如今去了那份伪装,整个人便都显出一种别样的气派来。
这种持重,不该出现在一个区区庶女的身上……
下意识地,她扫一直安静坐在季笙身侧的玉嬷嬷一眼。
这老妪,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并不会轻易为任何事动容。如今坐在季笙身边,许是经历得多,目光反而十分平和,只端坐在那处,便已经足够叫人发自内心地尊敬了。
察觉到阿圆打量的目光,玉嬷嬷便抬眼扫了阿圆一眼,平视的,仿如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这样的目光,阿圆是极不喜的。
她是皇后身边女官,身份地位都要比旁人高上一大截,无论地位或是其他,都当被尊着敬着才是。
她却只是这样的目光……
她可是皇后身边女官,架子和地位,都要比旁人高上几分才是。
她自视甚高,被玉嬷嬷这样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她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来,端端正正地坐着,成了年的人,自然比季笙这个半大少女的身量高上不少。
这样,便隐约有了盖过这主仆二人的架势……
阿圆觉得心中安慰了些。
然,她这样强撑出来的姿态,落在玉嬷嬷眼里,却如跳梁小丑一般,实在不值一提。
玉嬷嬷便在心中轻哼了一声。
但面上,却始终是四平八稳的发,仿佛并不会因为任何人事而动容。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马车一时安静下来,烛光跳跃着,伴着马车车辙在青石板路上碾过时发出的格格声,偶有烛花一声爆响,下意识地,每个人的心都捏了起来。
有人夜市纵马,马蹄得得地,嚣张且狂放,一路无所停留地直朝着季笙一行人冲过来。
阿圆率先打破安静,将车帘一角掀起,同外头问道:“已是宵禁,怎的还有狂士当街纵马?莫不是不怕死不成?”
驭夫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便见一个肥胖的身子笨拙地坐在马上,手里的马鞭不住地挥舞着,见得自己这一行人,丝毫没有收敛的模样,反而像是更加急切三分,直直便冲着马车而来。
前头不远处,便是宫门了。
这人,好生大的胆子。
驭夫略偏了头:“回大人,天太黑,略有些看不清……”
倒也不是假话。
阿圆放了帘子,略有些不满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我等乃是宫廷车架,叫那人识相些。”
若是识相的,便该晓得避让。
驭夫久在宫廷行走,自然也养了一身旁若无人的嚣张气焰,又有阿圆在后头助阵,当下便暴喝一声:“宫廷车架在此,闲人勿近!”
然,回应他的,却是那马跑得更快了,方才尚有百十步的距离,待他话音落时,便只有二三十步了。
那驭夫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惯了,还从未遇到过有人竟敢直冲车架的事,待回过神来,那人的马已冲到了他面前,他被这人的马逼着,当下便乱了方寸,下意识地拽着缰绳往一侧偏去。
然,马车闪避不及,顿时重重往旁边一偏,险些歪倒在地。
里头,顿时传来几声女眷的惊呼声。
阿圆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正要揭了帘子破口大骂,然手不过刚刚触到帘子上,却听外头声音带着愤怒传来:“瞎了你的狗眼,连本王也不认得了?!”
骏马在距离马车一射之地处停下。
那人翻身下马,几步冲到马车面前,将头上的斗笠向下一拉,顿时露出一张肥胖的宽脸来。
听得这个声音,季笙的脸下意识便是一白。
手,不由也跟着悄悄地抓紧了袖子,目光却下意识地带了求助,朝僵坐在一旁的玉嬷嬷看去。
玉嬷嬷面色有些不好看。
他怎会来?今日,他不是与人吃酒去了,不到夜间,不会回府么?
可只是一瞬,她又忽地想起些什么来,见惯了风浪的脸也随季笙一道白了三分。
如此看来,怕是王妃与他闹僵了——王妃是个直性子,又不肯藏着掖着,若是直杠杠地与王爷对上,怕是……
待她回去,还不晓得王妃会被气成什么样……
永安王妃是玉嬷嬷看着长大的,在这世上,若论谁最关心永安王妃,怕是除她之外,便也再无旁人了。
“还不快快下马车来?在等着本王请你不成?”
永安王重重地哼一声。
那驭夫看清永安王的脸,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他乃永安王府的家仆,吃穿用度都仰仗着王府,如今一张口却将自己的主家得罪了个干净,怕是,怕是……
他忙不迭地下了马,慌慌张张地解释:“王爷,小人眼拙,没有看清是王爷大驾,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若是放在平日,被人如此慢待,永安王定然早已暴跳如雷了。
然,今日他尚有要事要做,便顾不得这驭夫的态度,只皱着眉朝马车望过去:“你深更半夜地,驾着王府的车驾,是载了什么人,又要往什么地方去?”
竟是要查问了……
那驭夫的脸白了白,正要再回话,马车车帘处却伸出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来。
阿圆率先揭了帘子,身子一矮,跳下马车:“王爷,好巧。”
永安王有些意外。
他数度出入宫廷,这张圆圆脸,自也是在皇后身边见过无数次的。
看来,永安王妃说的那番话,果然是真的……
他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这不是皇后身边的阿圆女官么?如此夜了,女官不在皇后身边当差,怎的坐了我府中的车驾,又是要去什么地方?”
早在王府里,他与永安王妃争吵过一番,虽妻子口不择言,可他想要的讯息却早已得到了,如今这一问,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