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是皇后,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纵然永安王妃实则心中对这位皇后甚看不上眼,但永安王妃人精一般,又岂会轻易表现出来?
她便十分恭敬地道:“臣妾家中这个女儿,天资驽钝,臣妾只求她不要与娘娘添麻烦。www.zuowenbolan.com”
容皇后便笑了。
高高在上的皇后,笑起来时却十分和蔼,并不白什么架子,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好孩子,去吧。”
她抬起手,袖子往回滚落了半截,一小截纤白如玉的手腕便显了出来,自然,季笙被她紧紧拉着的手也显露于人前。
永安王妃面上闪过一丝深意。
但她反应极快,忙将季笙的手接了过来,仿佛叮咛,或是刻意的表现:“还不快谢过娘娘?”
目光中,也充满了感激之色。
她自然是要好生感激的。
容皇后母子今日于她,都有大恩,此后若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她自当鼎力相报。
但内心里,季笙却盼望着容皇后母子永远也没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因为,对方是真真正正的权贵,只在一人之下,若连这样的身份都会有求于人,怕是……
季笙收敛心神,不敢再想下去。
容皇后与永安王妃寒暄一番,两两相对,便再没了什么话,容皇后心中又挂着一桩大事,便准备起驾,但宫人们不过才略走了几步路,却听得后头传来小小的呼声。
一个侍女满面歉意:“娘娘,还请娘娘留步——”
话音,在瞧见永安王妃身侧少女时戛然而止。
她怎会在此?她不是该,不是……
容皇后看的分明,这侍女,果真是来寻季笙的——竹林里头的那场对话,不过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容皇后自然心中有数。
季笙与这石氏,怕是果真有些纠葛。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这般急匆匆地,可是还有什么事?”
仍是先前平和的姿态,但眉目间,却已隐约添了一份质问。
那侍女本就十分意外,如今被容皇后捉着当中询问,顿时心中一静,说话便也跟着呐呐的:“无,无……”
容皇后眉眼不动,四平八稳地:“既无事,又何必如此做派人?”
那侍女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张口结舌地立着——更不知自己要编一个怎样的借口才能糊弄过去。
她骤得了石钧的命令,只说是要将所有人都留在府中不得出入,虽不明就里,可上头既有令,她不过是小小侍女,自也只能硬着头皮冲在前头了。
这借口,实在破绽百出。
背上有冷汗悄悄地渗,她却顾不得,只尴尬地立在那里,结结巴巴地,却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对方是皇后,她怎敢擅自欺瞒……
正僵持着,便听见远远传来一阵责备声:“你们不去外头待客,怎的全都擅离职守?”
那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待瞧见容皇后一行时,忙急急矮身道:“臣妾冒犯,求娘娘恕罪。”
容皇后似笑非笑:“夫人府上的奴婢,倒是该好生管管了。”
这话,便已是动了怒了。
石国公夫人面上一僵。
她虽不明就里,但见容皇后面上有些不好看,又瞧见那侍女战战兢兢地苍白着一张脸立着,心下便道了一声不好,这下,声音倒真的惶恐了起来:“臣妾约束下人不力,求娘娘责罚……”
她不敢再求“恕罪”,惶恐之下,能剩下的,便只有自求“责罚”了。
这国公府如今瞧着富贵,外人眼中如鲜花着锦一般,可实则却只有国公府里头的寥寥数人方知,如今这府里,不过是一副空架子罢了。
还是摆在薄薄的冰层上的那种,只用一根棍子,轻轻地一戳,当下便要倾覆了。
“责罚?”
容皇后提了步子,石国公夫人低着头,只能见到容皇后层层叠叠精致且繁复的裙摆在视线里晃着,然后停了下来。
她一惯不与人论长短,纵是有心想要为季笙出气,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便只道:“我虽不管事,却也晓得若是约束下人不力,怕是要引火烧身,夫人觉得呢?”
石国公夫人头上的汗便渗得更厉害了。
她双膝一软,有些站立不稳,好在皇后身边的宫人眼明手快地将她搀住:“夫人可得站稳些才好。”
是阿圆出手。
石国公夫人感激地看了阿圆一眼:“多谢女官大人……”
阿圆便笑了笑,自立到一旁去了。
“你也知道,我一惯是不管事的。”容皇后这才道。
“是,娘娘本无心杂事……”石国公夫人笑得有些勉强。
“今日,你府上大喜,你家娶的,又是本宫最疼爱的郡主,今日本宫前来,也不过是想要为阿芸掌一掌眼罢了。”容皇后声音有些冷,“倒还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
这满府,从上到下的,便都没一个明白人——捆了永安王府的贵女,娶了昌华公主的掌上明珠,纳了永安王家的庶女。
这位小公爷,还真是与刘氏的女儿过不去。
如今,那侍女竟叫着她不许走,莫不是还想将自己锁在这国公府里不成?
容皇后目光落在石国公夫人躬着的腰上——今日,她儿子闹出这许多事,她是否知情?若是不知,左右不过是一个失察的罪名,若知,怕是……
容皇后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都是儿女债,她的,早在十四年前便已欠下,永生永世也还不清,而石国公府的儿女债,更是遥遥无期。
容皇后的声音不由软了一些:“今日你府上大喜,本宫也不好叫人轻瞧了你去,还不快快站起来,到外头去待客,你是要将所有人都引过来瞧你府上的笑话么?”
外头,已经有了隐约的躁动。
仅一墙之隔,里头的人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当中又以石国公夫人最为尴尬,呐呐的:“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她忙唤人来,细细地吩咐一番,待众人都领命下去,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正要与容皇后再次请罪,可转头一瞧,却只有永安王妃领着她府上的那个庶女似笑非笑地将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