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这人,目下无君无父,只肯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殊不知似她这般地一意孤行,当下虽瞧着风光,可日子到底不是只紧着眼下这一寸过的。www.baoxiaojianduan.com”
季笙抬起头来。
玉嬷嬷眼里似乎带着某种恨意:“姑娘且等着看三姑娘的下场,你瞧她过了这几日得意,日后又会在石氏府中如何寸步难行?”
“石氏?”
季笙果然惊了:“嬷嬷说的,是哪个石氏?!”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要不怎么说女肖母呢?”玉嬷嬷冷笑一声,看向季笙:“三姑娘的生母,在家中时不过是妾生的庶出,其后长大了,却嫁到嫡姐家中,她这女儿也生得与母亲颇类,同样上赶着要去做表姐家中的妾侍。”
“妾?”季笙觉得自己脑子突然转不动了,“嬷嬷的意思是说,三姐姐她也要嫁去石小将军府上,做,做……”
因这消息是在来得太过突然,季笙心神恍惚,一时,竟不敢将那个“妾”字说出来了。
她只是十分震惊地想着:这怎么可能呢?
季兰其人,一向心气高,既瞧不上这个,更看不上那个,素来目下无尘的,她这样的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一个小小侍妾?
而且,还是石氏之妾?
还有,季芸郡主不是已经要和石氏退婚了么?可如今听着玉嬷嬷的话头,怎的前头那件事又像是不了了之了?
莫非,季芸郡主又要嫁了?甚至,不但要嫁,还要买一送一地,再搭一个季兰进去?
小小石氏,竟得皇室两位贵女同嫁,这未免也……
季笙惊疑不定地望向玉嬷嬷。
屋子里有些暗,她一时看不清玉嬷嬷的表情,但却觉得心头像是被凉水浇透了似的,整个人都忍不住跟着瑟瑟发起抖来。
季兰怎会甘愿做妾?而且,还是去季芸手底下讨生活?她们两个,如今都尚在闺中,便已经十分不对付了,日后同一屋檐下,只怕一个不慎,便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季兰虽在长安贵女们中不过只得一个庶女,但即便是庶女,人与人之间,也是不同的。
如季笙,生母早逝,父亲将她当成杀人凶手,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
季兰却不同。
虽然,她生母无足轻重,可到底季兰一向善钻营,又为父亲所重视……
她不该去做一个小小的妾侍——于将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的父亲来说,那是一桩会叫他颜面尽失的事。
而且,那石氏究竟是何等高门大户?又何德何能地竟要皇室的两位贵女一妻一妾地共侍一夫?
玉嬷嬷眼中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痛快:“一个区区石氏,到底不过是与陛下有过龃龉的人户,纵然那后生再是前途无量,皇室女儿,贵不可言,倒也不必一个接一个的上赶着嫁。”
她看一眼季笙:“四姑娘,时辰已不早了,姑娘若是有什么未交待的,还请快快地吩咐下去,明日一早,还请姑娘早些准备好了出发。”
季笙亲自递了一杯茶给玉嬷嬷:“阿笙此行不过是为母亲祈福来的,如今母亲既已大好了,阿笙也很该早些回府去才是。嬷嬷此番前来舟车劳顿,还请早些休息,待明日一早,我们一道出发。”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些不必明言的默契。
转眼天便黑了。
玉嬷嬷年岁大了,又奔波了一日,早就累的连骨头都散了,草草地用过饭后,便沉沉睡去。
倒是季笙睡不着觉。
她白日接收了玉嬷嬷带来的这个重磅消息,还未来得及消化,自是睡不着的。
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她必须要去做的。
她换了一身衣裳,特特将阮娘带上,一主一仆,两人相携着去正殿。
刚散了晚课,和尚们三三两两地朝外走着,遇到季笙主仆,便都双手合十地行一礼。
自是不多问的。
跪到佛前时,原已歇了的木鱼声再次笃笃地响起,佛音澄明,带着无上的雅意,季笙拜了下去。
“信女季笙,拜别佛祖。”
她声音低,只在唇齿间,唯自己一人能勉强闻得。
“但求佛主庇佑,叫信女寻得真相,不再懵懂糊涂,一无所知。”
那时的她尚且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不知才是解脱。
上完香,季笙这才往外走——玉嬷嬷来得突然,许多事情季笙还未来得及做好准备,如今既要离开,自然要作别一番。
她要去的,是藏经阁。
有张圆圆脸的小沙弥立在门口,见到季笙主仆,先念一声佛号,这才走了过来:“姐姐,师傅已在楼上恭候你多时了。”
他目光落在阮娘身上:“施主留步。”
寺中规矩如厮,阮娘反抗不得,只好乖乖立在门口,眼睁睁瞧着季笙提着裙子一步步踏上那蜿蜒向上的木梯。
正如阿旭所言,老和尚早已等在藏经阁的最顶层许久。
茶汤早已凉了。
季笙走近,却不肯坐下,只立在明空大师对面:“大师,小女是来告辞的。”
明空大师嘴角便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来:“缘来缘散,自有定数,小友倒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大师,”季笙向后退了两步,对着他跪了下来,十分郑重地行一个大礼,复又重新朝他望去,这才道:“大师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
“无妨。贫僧救小友,也不是为了寻求小友的报答。”
他是为了自己最后的一寸私心……
但这种话,自是不必说出来的。
明空大会示意季笙坐下,“小友行色匆匆,想是府上来寻了。”
“是。小女府中生了些变故——”
季笙点了点头,“明日一早,小女便要离开了。因怕走得急,来不及与大师作别,是以今夜特来叨扰,还请大师勿怪。”
明空大师摆了摆手:“小友太过客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小友与贫僧有缘,这锦囊便赠与小友吧。”
见季笙不肯收,他解释道:“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里头不过装了几味草药,又在佛前供奉过几日,想是于小友的病体当有一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