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冷冷的:“这世上还真是黑白颠倒的厉害,一个杀人凶手也配到死人面前来叫嚣?”
那人一愣:“死人?凶手?”
她不是死人,她活的好好的,有血有肉地站在他面前,她没有死,她还会动怒,还在生气——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又的确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片子有了什么区别似的。www.maixi9.com
她的眼神更冷,看他时的目光也充满着仇恨——不,曾经的小阿笙从来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像是果真在看着一个杀人的凶手似的。
她的声音也冷,带着数不尽的怨恨,与往日那个天真无虑的小小的姑娘果真有着天壤之别一般。
他将她定定看着,脑子里,却突然炸雷般地闪过一个被他忽略掉的十分重要的讯息——他先前有事,撇了她独自离开,据他留下的眼线说,她好似生了一场重病,然后,整个人便有了什么不同。
他晓得她一向体弱,总是有许多的时间都在缠绵病榻,是以并不当一回事,可如今看来却是他草率了。
她的那场重病,莫非,是因他而起?
再触及到季笙冰冷的目光,他突然本能地打了一个突。
莫非,果真是他的错么?是因为他做的某些事,叫她误会了,这才导致她性情大变的么?
可是,她既然心中装着自己,又何必为了报复而去亲近另一个人?她这样,又如何叫他能够下得来台?
她这样,又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抬起头来,目光重新变得冰冷:“你,你好——”
但见季笙正愤恨地瞪着他,原要冲口而出的话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冷冷地瞪着陈云樵和季笙,足瞪了好一会儿,才十分愤怒地抛下一句:“她不是你能碰得起的,若下一次再叫我发觉,定叫你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回应他的,却只有两个人的毫不在意。
季笙不再看他——
多看他一眼,她都害怕自己心中的暴戾因子会压制不住,做出些不可控的事情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离这个叫她控制不住内心的人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永远都不要再碰见才好。
因为愤怒,她走的极快,到了后来,索性松了手,自己一个人朝着山巅小跑而去,陈云樵却一直晕乎乎地跟在季笙身后,脑子早已成为一片空白,只是循着本能地追随着季笙奔跑的身影。
季笙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难受,眼泪也不知何时悄悄地滚了满脸,及至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胡乱将面上的泪水擦了,看清周遭的环境时,却是一愣。
她竟到了紫钰的墓前。
月亮悄悄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将小小的香丘照亮了,斑驳的木碑上,紫钰之墓四个字格外醒目。
鬼使神差地,季笙在这座墓前蹲了下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出去,落在陈旧腐朽的碑上,手微微一用力,便有风华的木屑悄悄地飞起。
果真是一座陈年的旧墓啊……
“你可知里面葬着的是什么人?”
不知何时,陈云樵已追了上来,立在季笙身边:“这里面,掩藏着一个十分重要的秘密,关于你,也关于……”
他的声音停了。
风,轻轻地吹着,季笙的声音也跟着有些缥缈:
“听闻前朝有一位艳绝长安的名伶,好巧,她的名字,也叫紫钰。”
她说起来这件事来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并不带丝毫的感情,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像是什么都不知。
陈云樵跟着蹲了下来:“阿笙,你……”
季笙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自幼被人追着骂,是南女和北人生的杂种,又是贱籍外室所出,所以在王府里从来备受欺辱,这些事,我都知晓。”
她自然知晓。
王府中仆婢们看她时暧昧的眼神,季兰追在她身后的,甚至不惜闯到云舒院里来骂她作戏子生的小贱蹄子,这些事,早已镌刻在她的骨子里,她又如何能忘?
听闻,她一出生时,便叫生母血崩难产而死,便是自那时起,她便惹了永安王的厌弃——
他只当她是害得宠妾失了性命的罪魁祸首,又如何肯对她假以颜色?
她在那王府里头活得战战兢兢,数十年如一日地受着来自各方的蔑视和欺凌,季笙那时虽然尚未承袭她的躯壳,却也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且与她同仇敌忾。
季笙笑得有些苦涩:“这里面,葬着的是我生母,是不是?”
陈云樵沉默了。
话已至此,其实已经不必他再多说些什么。
尤其,是当他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不过是无谓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笙方才转过来,将苦笑的陈云樵看着:“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她看明显愣住的他一眼:“你想开棺,是不是?”
这时,他往日的反常便突然统统都有了答案——他特意给她备好的南女的衣裳,透过她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都叫她心中早已隐约地有了一个答案。
不过是她不肯信罢了。
但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再装作糊涂,早已没了必要。
陈云樵干巴巴地“唔”了一声。
“阿笙,我知晓这样很冒犯,可你不想知道里面的答案吗?你可知我为何想要你来这寒山寺?你可欲知晓自己这许多年来一直备受冷落?你明明是王府千金,纵然不是嫡出,可也不该如一个奴仆或是蝼蚁一样地活着,任人践踏,阿笙。”
他伸手,将季笙明显有些颤抖的肩膀按住:
“阿笙,这个秘密,就藏在这座香丘底下,只要一打开,你我都可得到解脱,阿笙,我本可直接开棺,可是因为你,这里头葬着的可能会是你的生母,我便不能如此草率了……”
然而,他心中还有另一个答案。
但如今,不是能够说出来的时候。
他只是单纯地想说服阿笙开棺,两个人一道见证那个被隐藏了数十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