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宋晏一行人踏着天边最后一丝晚霞驶入了林间府大营。
简单一番梳洗过后,沈凝便急着去瞧文大公子的情况。
军医已经替其处理好了外伤,此时正躺在木榻上,仍处于昏睡的状态,好在沈凝发现他的时候,就及时喂了保命的丹药给他,倒是已无性命之忧。
沈凝又替他仔仔细细探过脉,斟酌着调整了一下军医开的药方,这才让临时抽调来负责照看的医侍去熬药。
文相坐在一旁,眉头紧锁,风尘仆仆,他比沈凝等人早到几个时辰,到了才知一切都是宋晏的安排。
沈凝亲自给他端了一盏茶:“文大人,今次之事,您怎么看?”
文相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沈凝索性便接着道:“起初,我与太子殿下皆以为是大盛之中有人想要破坏两国联姻,可如今,怕是还多了另一种可能。”
文相:“公主是怀疑...此番是大齐人所为?”
沈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又问了文相另一个问题:“文大人见多识广,可有听说过月神教?”
文相眉头更深,月神教,他当然听说过,只不过那个势力不是十几年前就被皇后娘娘连根拔起了么!
沈凝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反应:“文大人,实不相瞒,本公主近来与月神教已经有过两次交手,且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今次大齐使臣遭遇刺杀,也与此教脱不了关系。”
“只不过本公主对月神教的过往知之甚少,文大人若是知道些什么,本公主希望大人能坦诚以告。”
文相更诧异了:“公主与月神教之人交过手了?”
沈凝点头:“是。”
文相摇头:“不应该啊~月神教当年全教被灭,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沈凝:“月神教明面上是西戎的民间教派,而其实,这只是幌子,它真正的主子在大齐,对不对?”
“文相,你若知道什么,不必瞒我,不久前,我已经将在建安发现月神教踪迹一事传信给了母后,母后也回了秘信给我。”
这话半真半假,实在是她和宋晏想要挖从前的事情,实属不易,只能看看能不能从文相这等老人身上寻到突破口。
文相:“公主竟然已经告知过皇后娘娘,就该知道月神教是娘娘的禁忌,老臣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沈凝:“文大人,试想大齐的某个势力顶着月神教的名头,在大盛兴风作浪,甚至威胁皇权,太子殿下会放过他们么?”
“一旦月神教背后之人被挖出来,那么等待两国的会是什么?文大人,不论你信不信,太子不是升平帝,无论心智还是手段,都远比你所以为的更狠辣。”
无论世家还是平民,能和平,就没人愿意兵戎相见。
尤其是大齐和大盛这种大国,一旦真的发生摩擦,那就不是三两日能解决的小问题,持续数年也不是没可能。
“文大人,本公主这些年虽不在大齐,却也知道您为了大齐百姓付出良多,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大齐与大盛的关系一步步走向深渊,母后这么多年,为了两国和平又做了多少努力?”
“本公主十二岁跋山涉水,背井离乡,为的又是什么?”
话落,一枚巴掌大的飞龙令,被沈凝‘啪嗒’一声落在了桌案上。
“这是太子殿下从刺客身上寻到的,当时这令牌上还涂了剧毒,而且,本公主也不怕告诉您,殿下手中如今就有月神教的活口...”
看到飞龙令的一瞬间,文相彻底震惊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令牌的意义。
飞龙骑,那是连皇后娘娘都无法号令,终生只守护大齐君王的最强卫队。
“这...这怎么可能?”
文相急忙将飞龙令拿在手里,仔仔细细查看。
沈凝:“文大人,本公主也希望这是假的,可即便是假的,若没有真的做模具,又如何能伪造的出来?何况每一枚飞龙令上都是有标记的。”
沈凝指了指令牌底部一处芝麻大小的印记:“本公主借着凹凸镜看过,那里的数字是十八。”
文相心头翻江倒海。
这么多年,朝中不是没传出过风声,说陛下同皇后娘娘面和心不和,私下里根本已是视同水火,他本不信。
只觉得是因为陛下体弱,而皇后娘娘又精明能干,那些保守的保皇党不服娘娘涉政,故意生事,意图分离帝后之心。
可如今,他却是不能不想更多了。
若真如凝公主所言,那么就说明陛下根本不想两国结亲,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答应凝公主远离故土待嫁呢!
沈凝:“文大人,本公主想让你即刻返回大齐,本公主这场婚事能不能成,如今看的已经不是您一行能否顺利抵达建安,而是...背后那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月神教最擅长用毒,尤其这次小长乐所中的‘暗夜鬼兰’之毒,更像是一种警告。
若无宋晏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那株‘暗夜鬼兰’,小长乐必死无疑。
‘暗夜鬼兰’是大齐皇室至珍,能如此及时拿出来的,约莫也只有两人,一个是她的母后,另一个则是她的父皇。
若是母后,为何不给自己?
以她对母后的了解,母后是不会绕过她,直接与宋晏联系的。
那么,就只有父皇。
她的父皇,到底想要做什么?
“咳咳...”
沈凝的思绪被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打断,与文相对视一眼,二人双双朝内室而去。
文卓费力睁开眼,没想到入目便看到了自家老爹和一个轮廓隐约有些熟悉的少女。
“卓儿,秋公主呢?”文相焦急道。
文卓心中一凛,这才想起秋公主的托付,眸中带了一抹急色看向自家老爹。
文相:“这位是凝公主,是凝公主救了你,否则你小子如今就化成灰了。”
文卓惊讶看向沈凝:“凝公主,竟然是您...秋公主她很想您...”
沈凝:“你可知金秋去向?”
文卓:“金秋被贴身暗卫救走了,不过她有句话让微臣带给公主,父亲,请您先回避。”
文相:...
片刻之后,沈凝面色如常的出了文相父子暂时下榻的营帐。
文相等在外面,不曾走远,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识趣的没有多问。
沈凝:“本公主会代为照料文公子一阵子,大人回到大齐后这样说...”
文相大惊:“这...这怕是要引起两国动乱了...”
沈凝笑笑:“无妨,如今也只有浑水才好摸鱼了,你只管这样同父皇母后说。”
文相仍是犹豫,却忽的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这也是孤的意思。”
宋晏背手而来,闲庭信步,不怒自威。
许是在军营,少年身上凭空添了一层杀伐之气。
“告诉齐国帝后,大盛,无所畏惧,此番你大齐之人在我大盛国土之上自导自演,加之从前种种,若不能给孤一个令孤满意的说法,那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文相独自在夜风中站了不知多久,终是摇头一叹。
他想问问儿子究竟同凝公主说了什么,以至于凝公主的态度在那之后突然又有了变化。
文卓像是故意躲着他一般,每到他来时,他必是在昏睡不醒。
如此,又过了五日,文相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就带着余下不多的人急急踏上了返程。
一处恰好能将官道尽收眼底的山坡之上,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迎风而立,马背上之人正是沈凝和宋晏。
“殿下,若背后之人真的是我父皇,您会对大齐宣战吗?”
“会。”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他根本不必非要去确认那个答案,之所以这般...
宋晏扭头看了看身边并肩而立的少女,眼神中带着种从容不迫的温柔。
“阿凝就不但心你自己?”
沈凝笑笑:“殿下难道是会将我绑上战车?还是会杀我祭旗?殿下不屑于此,我性命无忧,何惧之有。”
宋晏:“你倒是信任孤...”
沈凝:“殿下,赛马如何?”
宋晏望了眼天色,的确该回了,崇王那边的消息也该回来了。
“驾!”
“驾!”
马蹄扬起飞扬的草尾,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绝尘而去。
之后的几日,一切皆如宋晏预料的那般。
虎威将军经不住酷刑,招出了崇王,直到招供,他才知道原以为被自己牢牢拿捏在手中的四大副将竟让都tm是太子殿下的人。
枉他自诩叱咤一方多年,到头来竟然是个光杆司令。
可惜,虎威将军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按照崇王吩咐行事而已,不过却招出了山寨密道第三条到底通向何方。
原是一处铁矿。
白祁:“殿下,崇王有铁矿在手,必然打造了无数兵器,要不要先派人去将那处地方拿下?”
宋晏却是笑笑,顺手递了一张信笺给他。
白祁接过一看,登时面露喜色:“殿下,那东西研制成功了。”
宋晏点头:“孤的神机营,必须人人会使燧发枪,下一步,所有的麒麟卫也将配备此物。”
白祁想到那个场景,心头澎湃:“恭祝殿下,殿下一统诸国,指日可待。”
宋晏唇角勾起一抹凛冽的弧度。
他不要诸国,他只要曾对宋氏皇族犯下血债的人,以所有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