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一过,乾嘉帝就恢复了早朝。
这时候阳慎之才真正体会到陆祈宁是真的不信任自己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阳慎之都得做好准备,陆祈宁的一旦对一个人没有了信任,那这个人也不用存在于世了。
整个早朝阳慎之都一言不发,看着陆祈宁和陆祈风两人在朝堂上唇枪舌战,只是战事上的事情,乾嘉帝难免会想要知道阳慎之的看法。
阳慎之在兵部,是比较年轻的,比起那些老头子,一些在战术上的见解可能会与时俱进一点,乾嘉帝也爱和他讨论。
在陆祈宁的话音落下,乾嘉帝就点名阳慎之:“阳爱卿,你对肃王刚刚所说的,有何看法?”
阳慎之微微偏头,陆祈宁只留下个冷漠的侧脸,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有点僵硬,可见是对自己不喜。
他稍微站出来一点,拱手道:“启禀皇上,肃王所说不无道理,对于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自然是要杀鸡儆猴才行。只是再过不久,就是先帝诞辰,这时候都要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也不宜见血腥。”
“不若就在那些小国的继承人中,挑选出几个质子,一来彰显我朝威严,二来显示大国气度,三也是表露友好之意。”
乾嘉帝满意地点头,“不错,就按阳爱卿说的办,那么,这件事就交由太子来完成。”
太子本来默默无闻地站在队伍中,心里还在为阳慎之提出的建议叫好,就听到了父皇给他布置的任务。
“儿臣领命。”太子虽说早早入主东宫,但身为皇储,他也并没有插手多少政务,一是他觉得自己还不够资历,二是确实是他能力有限,父皇也只叫他在旁边看着,有朝一日监国,也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今天的事情实属稀奇,按理来说叫三哥来做更加合适,不知道为何父皇想到了他。
但太子还是应下了,无他,任谁被朝臣说资质平庸那么多年,都会心里不舒服的,他也想证明一下,自己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接下来就没什么大事,大家各自讨论了一下自己的政绩,就解散了。
倒是太子注意到乾嘉帝咳嗽了好几次,脸色都不如从前好了。
说来也奇怪,父皇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骁勇善战,身体强健的很,过年的时候还和大家一起比试了射术,看起来精神头很好,怎么突然就咳了起来呢?
太子在退朝之后跟去了御书房,“父皇。”
“太子。”乾嘉帝转过头,声音也不似在早朝的时候那么浑厚雄壮了,唇色都苍白了许多。
太子忧上心头,他上前扶住乾嘉帝的手臂,“父皇,您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脸色如此之差?”
已经进了房间,乾嘉帝也不再掩饰,他的肩膀一瞬间就垮了下去,但还是朝太子笑笑,“不必担心,朕大概是要去和你母后团聚了。”
“父皇!”太子以为父皇只是普通伤寒,没想到竟如此严重,看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他都没看出来?
“父皇,前段时间您不是还和儿臣们比试吗?怎么身体就一下这样不好了?”太子几位皇子中和乾嘉帝相处时间最多的一个,从小就跟在乾嘉帝身后接受帝王心术教导,所以在他心里,乾嘉帝父亲的分量更重一些。
但他也是个笨嘴拙舌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一遍遍说着“父皇不会的,父皇一定长命百岁。”
乾嘉帝老态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太子的真心他是从来不会怀疑的,就是太赤子之心了,难免受人构陷,最让他放心不下。
他屏退左右,让太子趴在他的膝头,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情,“祈歆,父皇能感应到,已经时日无多了,父皇唯一放心不下的,不是这江山社稷,而是你。”
陆祈歆茫然地抬起头,早已是满面泪痕,他完全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父皇,怎么会,明明你还正值盛年,太医请脉的时候也说父皇龙体康健,怎么会突然这样呢?父皇,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儿臣马上去请太医,让太医再诊一遍。”
太子说着就要起身出去,却被乾嘉帝死死抓住手腕,不让他离开。
“祈歆,不必了,父皇的身体,父皇心里有数,不用白费功夫。”乾嘉帝神情蔫蔫,他知道现在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太医早就有论断,再珍贵的药材吊着,也不过是能够过下一个新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得为太子做好筹备。
他抓住陆祈歆的手,还像儿时那样轻拍,“你是个重情的,只是你那些兄弟却不是,父皇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你得学着处理国事,同样防备着你那些兄弟,不要透露父皇的病情,知道吗?”
陆祈歆懵懂地点头,乾嘉帝看着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没有听到心里去,叹息一声,叫来全德贤,“你去朕的床下,拿遗诏来。”
全德贤的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听命去了。
陆祈歆这才相信,父皇的身体真的快要到极限了,只是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印象中,父皇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大威猛的,何时像这样,身形佝偻,鬓边还有白发呢?
“皇上,请过目。”全德贤将装有遗诏的盒子递给乾嘉帝,而乾嘉帝示意他递给陆祈歆。
“太子。”全德贤递到他面前。
太子的双手颤颤巍巍,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遗诏。
他看向乾嘉帝,乾嘉帝点头,“拿出来吧。”
陆祈歆打开遗诏:“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太子皇五子祈歆,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陆祈歆一行一行看完,视线都模糊了。
“父皇……”陆祈歆声音颤抖,他何德何能,得父皇如此重爱。
乾嘉帝让全德贤将遗诏收好,“送到柳国公手里。”
柳国公为人正直,性格死板,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乾嘉帝才能放心地把遗诏送到他手里。
乾嘉帝将陆祈歆拉起来,扶他坐好,“待朕百年之后,你二哥不必管,他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让他做个闲散王爷罢,你大哥虽说缠绵病榻,但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要与他多说话,登基之后立马将他圈禁起来。”
“你三哥和四哥在军事上有本事,但你四哥野心大,容易偏听偏信,不要给他太多兵权,你三哥是个有大主意的,在国事上也颇有见解,凡事多问问他,你六弟不必多说,你也知道他的性子,届时将他贬为庶人,在肃王府禁足一辈子。”
“你的那些弟弟们,还没长大,善待他们,但若是有异心,不必手软,”
乾嘉帝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陆祈歆根本不信他还有一年的时间,若是还有那么多时间,怎么会现在就交代起身后事了?
“父皇,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没有多少时日了?”陆祈歆一个大男人,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孩子,父皇是怕到时候忘了。”乾嘉帝眉眼温柔,完全看不出年轻时那戾气深重的样子,为陆祈歆擦掉眼泪。
“回东宫去吧,今后就到东宫处理政务,让你师傅带着你,也不必来上朝禀报了,朕得休养休养。”乾嘉帝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陆祈歆只能应声。
“儿臣去民间为父皇寻名医,一定能治好父皇的。”陆祈歆捏着拳头,他不想让父皇这么早就离开自己,他在国事上实在是没有天赋,还要父皇多教导几年才行。
乾嘉帝笑笑,只让陆祈歆赶快回去,完全不提自己的病为何会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