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帐内。
柳舒窈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做噩梦了,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偏偏真实得不得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看向窗外,月光柔和,透过窗户洒在书案上,像铺了一层白练。时间还早,等到天一亮,迎亲队伍就会出发了,明天她将会嫁给兵部侍郎阳慎之。
本来柳父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都说高嫁女低娶媳,一个国公爷的女儿,嫁给皇子都绰绰有余,门当户对是基本,所以她爹是看不上阳慎之这个兵部侍郎的,但是是六皇子来保的媒。
上一世就是这样,她以为父亲改变了门第的偏见,真的是要将自己嫁给阳慎之。她对阳慎之此人没有意见,甚至在看过状元游街时候的阳慎之之后,还有点欣赏他。虽然只是一个少年郎,但是能够连中三元,必定是饱读诗书,胸中有千壑。更别说马上的他风度翩翩,温润儒雅,一抹笑容仿佛融了太阳,那时就已是万千京城闺秀心中的如意郎君了。
所以,柳舒窈对于即将嫁给阳慎之这件事并无反对之意。却万万没想到,这其中有六皇子从中作梗!
六皇子这人,其心可诛,他母妃身份低下,不受先帝恩宠,自己也被先帝忽视,相貌平庸,虽有几分本事,却无处施展,兄弟姐妹们也排挤他,所以从小性格就很极端,妄图挣出一番事业,很早就在暗中谋划着那个位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可惜他现在已有正妃,且身份不低,却又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只能拉拢柳家,但她是不可能做妾的,先皇更不会容忍一个皇子的妃妾都出身贵门望族。也不知道他和父亲说了什么,竟然能让父亲改变想法,让她明着嫁给阳慎之,暗中成为六皇子的女人。
想想上一世的自己,真是可笑,竟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若上一世没有六皇子,她和阳慎之的婚姻想必也是和和美美的吧?
想到最后,绿腰最后也会变成那样,所以她的孩子……柳舒窈攥紧拳头,这两个贱人,这一次,是上天给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在外间守夜的绿腰听见声响便走了进来,点亮蜡烛,撩开纱帐挂在一边,“小姐,你怎么了?”
柳舒窈摇摇头:“没事,你去倒杯茶来。”
绿腰以为柳舒窈是为即将到来的吉时紧张,便说:“小姐,怎的半夜醒了,是不是紧张了?”
柳舒窈看着不远处倒茶的绿腰,没有答话,陷入了沉思,直到绿腰端了茶到她的面前她还在想着,绿腰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了?”绿腰担忧地看着她。
“哦,没事。”柳舒窈从绿腰的手里接过茶杯,一边小口的抿茶一边放空自己,绿腰站在一旁,她觉得最近的小姐真的很不对劲,经常这样叫好几声都不答应。
然后就突然听见柳舒窈问她,“绿腰,如今我也要出嫁了,你是我的贴身丫环,我向来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怎么也要给你寻个好归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作为陪嫁和我一起去阳府,或者是我找个柳家旁亲,为你结亲,你怎么选呢?”
这时候当然是表忠心的最佳时机了,绿腰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说:“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绿腰不愿嫁人,只愿终身侍奉小姐。”
柳舒窈看着绿腰的头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开口:“是吗?你觉得我对你好?往常我罚你的时候,你不怨怼我吗?”她想看绿腰的表情,奈何绿腰低着头看不见,不过,人的肢体语言也会出卖自己不是吗?
绿腰吓得头低得都要贴地了,那些心里话她平素并未对任何人说,小姐怎么知道了?转念一想,不可能的,小姐又不会读心术,便平静地说:“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是小姐买来的,小姐是打是骂,奴婢没有半分怨言。更何况,平时小姐待我极好,小姐一家对我恩重如山,绿腰若是怨恨小姐,将来必定不得好死!”绿腰低着头,也看不到柳舒窈的表情,只一味发誓,想要柳舒窈相信她的话。
呵,现在知道恩重如山了么,誓言也是要多恶毒就多恶毒,真是不把因果报应放在眼里,想到死前绿腰那副凶恶的嘴脸,诉说着在柳家的委屈,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样的人是没救的。
柳舒窈看着她没有说话,绿腰也不敢贸然起身,过了会儿,柳舒窈才轻笑出声,把绿腰扶起来:“你说你,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你虽是我买来的,但我何时真的对你不好了?我虽打罚你,但是那是教你规矩。我们柳家是官宦世家,向来是重规矩了些,当初你刚进府,年纪小,难免调皮,我又一心想教好你,所以方法过激了点,还望你能原谅我。”
绿腰垂着眸子答道:“奴婢明白的。”
“对了。”柳舒窈突然想起来,“我表兄在这里住了月余,他有没有冒犯过你?”
绿腰想都没想就摇头:“没有。”
这倒是柳舒窈没想到的,上一世绿腰不是还说表兄看上了她,要她作小妾吗?这件事要不是上一世绿腰说出来她还不知道,可是现在问绿腰又说没有,难道父亲叮嘱过不让她说出去?
柳舒窈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说:“绿腰,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告诉我,我表兄到底有没有冒犯过你?是不是父亲不让你告诉我?”
绿腰还是一口否定说:“真的没有,小姐。你忘啦?表少爷住在前院,哪怕一起吃饭也是男女分席,我和堂少爷没有接触过呢。”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过你也要注意一点,你是个有皮相的,我那表兄的性子你也知道,是个在女人堆里就出不来的,我肯定不希望你和他沾上关系,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虽然绿腰说没有,但柳舒窈还是不放心,她相信自己父母的为人,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也不知道为什么绿腰这么恨,她还是得防着点儿。
“知道了小姐,你就放心吧,绿腰晓得轻重的。”绿腰松了口气,那件事她捂得很严,老爷夫人虽知道,却也没在小姐面前提起过,没想到小姐竟然会听到风声。
柳家的那个表少爷生性风流,家里妻妾成群,却还是流连于花街柳巷,有时候吃住都在青楼,家里的长辈根本劝不听。上个月表少爷一家来柳家探亲,其实绿腰是见过的,甚至两人还有过一段。
不得不说,柳家人不管是正支还是旁系,都生得极好,绿腰又是个一心想攀高枝的,在见到那表少爷的第一眼就生了勾搭的心思。
两人来来往往,送过的信物不计其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暗送秋波,浓情蜜意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她去见表少爷的时候,竟然被房里的丫头告知他去了青楼好长一段时间了,这时才得知原来那表少爷是这样一个人。
还得知他除了喜欢眠花宿柳之外,还有虐待人的癖好,不管是妻妾还是丫环,都遭过他的毒手。还好两人还没做出过违反纲常的事,从此绿腰就歇了心思。
偏偏那表少爷心有不甘,如此一个美人儿,怎能就此放手?便闹到了柳父柳母那里。
表少爷呈了很多证据,件件都表明绿腰也是有意的,并不是他强取豪夺,所以柳父柳母也不想拆散人因缘,便悄悄问了绿腰的意见,是不是真的想要做小,还告知其中的利害,绿腰是死也不同意的,于是两人的事情便到此结束。
还好当月小姐去郊外寺庙上香,听法会去了,没有个把月回不来,而她称病在家,这件事才得以隐瞒下来。现在她房里的抽屉还有表少爷赠送的玉佩,太贵重了,她舍不得丢掉,还想着有时间去当了,必定能得不少钱。
明天小姐也要出嫁了,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想来小姐也没机会知道真相了,绿腰心情稍缓。
柳舒窈把手里的茶杯递给绿腰,“好了,再过几个时辰我便要出嫁了,我得再睡会儿,你出去吧。”
绿腰为她整理好被角,把罗帐放下,吹熄蜡烛,又把茶杯放回原处才悄声走了出去。
柳舒窈睁开了眼睛,刚刚她问话的时候分明看到绿腰的双手紧握,她在不甘,原来她在这个时候就对她不满了,亦或是更早,那么她也得早做防备。
既然你要对我不仁,那么,就别怪我先对你不义了,绿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