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工册》,闻光寒看到了卓阳帝的帝王野心,便同诺久书说了。
诺久书想起了前世工业革命与世界大战,便说《天工册》这种会助长皇帝野心的东西不会再出现。
或者说,他不是沉得住气,而是再没有了陷害他们的资本。
思及此,闻光寒看向报信的亲兵,“侯爷为什么说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状元郎,你不知道,我们找到那个许延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亲兵表情夸张地皱皱眉,自问自答道:“他在一个乞丐窝,还是最脏最臭最下等的那种乞丐窝。”
他仿佛再临其境一般,下意识憋了一口气。
闻光寒有些好笑,耳边却在流转对方最后的那句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钱买那种等级的杀手。”
“多谢这位兄弟了。”闻光寒抱拳道谢。
亲兵道:“状元郎客气了,话也带到了,小的就告辞了。”
“代我同侯爷道声谢。”
“好嘞。”
诺久书还在讲述她们被追杀的情景,此时正说到她爬到树上躲避的一幕,“你们不知道我特地挑着那种野物的路来走,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追上了,那水平不一般,一定是专业的。”
这一幕诺久书也同闻光寒说过,不过那时候这人正自责呢,诺久书自然没说得太详细。
而现在,闻光寒正好听到这一句,心中微沉。
他现在也算是理解了亲兵说的“那种”等级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与他们有恩怨的人不多,能出得起银子买凶杀人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但都不在京城。
闻光寒真的想不出来,他们有什么理由在京城买凶杀人。
这个幕后之人隐藏在暗处,如影随形,实在让任如鲠在喉。
之手闻光寒想不出是谁来,只能静观其变。
他表情无异地重新融入了家人的谈话中,却将这事儿死死记在心底。
第二天,闻光寒早早起来去上工,闻张氏年纪大了,也不怎么睡得着,便早早起来在院子转悠,心底怀念着自家早逝的丈夫。
丈夫没做到的承诺,儿子做到了,她怎么想怎么欢喜。
等看到早起的儿子,一身官府,一顶高帽,顿时与有荣焉,差点热泪盈眶。
闻光寒看到她,走上前去,“娘,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闻张氏摸了摸眼角的泪,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想你爹了,要是你爹还活着,看着你如今的样子,一定很是欣慰。”
她的样子让闻光寒也有点低沉,却又不能一直让人这样,便学着阿久的模样,给了自己娘亲一个坏笑。
“我觉得爹一定会羡慕多于欣慰,毕竟当初他自己都说若发挥得好,一定能入二甲,我现在可比我爹强呢。”
闻张氏无语了一瞬,瞪了他一眼,道:“这胡说八道的,赶紧去上工,迟到了小心你这身皮。”
“好嘞。”闻光寒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了,闻张氏笑了笑,突然有了点睡意,又回去睡回笼觉去了,毕竟赶路是真累。
是以,诺久书起床的时候,没看到家里的其他人,倒是看到了院子里拿着一本书在那儿念念有词的小少年。
那颀长的身形,那认真的表情,让诺久书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看到了少时的闻光寒。
诺久书欣慰地笑笑,没去打扰她,亲自去了厨房看早饭好了没有,顺便给这努力的小少年加加餐。
这是他们闻家的长子来着,可不能累坏了。
不过,柳先生这回能放闻立嵩跟着一起来京城,倒叫诺久书有些惊讶。
吃过早饭,休息了一上午,下午诺久书就带着人去逛了京城,顺带把想看书的闻立嵩也一并带上,还恐吓他,“你这么有点闭门造车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道吗?”
闻立嵩只能无奈跟上。
一家子人,包括两个小孩儿一起,在京城好好逛了一下午,诺久书这才发觉,虽然来京半年,但是自己还是摸不清究竟哪里是哪里,倒是陈将,很快就摸清了京城的四通八达。
惹得诺久书问他,“陈大哥,你来过?”
“嗯。”陈将点头。
还不待诺久书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就听陈将道:“当初跟着大军入京述职,进过一次,但只走过主街,这些好玩的地方倒是没来过。”
他那语气还有点遗憾,却让诺久书听到了对她方向感的“嘲讽”。
其实她不是路痴,是这京城的街道真的复杂,她第一次走,记不住也正常。
一家子人逛了一天,遇上了下工的闻光寒,这才一并回家去。
诺久书又陪了家里人两天,然后才把心思放在事业上,跑去造纸厂看看,确保造纸厂的进度。
临走前,陈将带了两个人到她面前,道:“夫人,我带着两个人跟着你,免得又出什么岔子。”
诺久书看向陈将身后,笑道:“陈大哥,你已经把他们驯服了?”
“小兵崽子,在我手底下只有听话的份。”陈将笑道。
自诺久书一行贵夫人被截杀,主要目标还是诺久书之后,卓阳帝便通过荣皇后派了一队护卫过来。
当时诺久书就直白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也老实回答了。
他们都是些孤儿,被宗室收养,培养成护卫,功夫最好的是皇帝和那些贵人的,他们就属于次一级的,尝尝会被赐给一些家底薄弱的新臣。
诺久书便将人留下了,让自己新招的护卫和他们混在一起,也多学习。
“阿寒让大哥你来的?”诺久书问。
“嗯,经历了上次,寒弟放心不下你。”陈将解释道。
“嗯,那就跟着吧。”诺久书点头应了,还心有余悸地说笑了一句,“说实话,我也有点怕。”
简直就是心理阴影。
造纸厂建得有点大,但是这进度也比庄子重建的速度快,庄子上的房屋上了大梁,正在固定瓦片的木条,而造纸厂这边已经开始盖瓦了。
不过两日,工人们加班加点,总算是把厂房的瓦片盖好了。
瓦片盖好,造纸厂厂房也就完成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皇宫采买
造纸厂位于京城西南方,与他们庄子的直线距离只有两三里路,厂房四面环山,安全性也能得到足够的保障。
而且这个长条形的地形是依河而成,造纸取水也方便。
一日,益侯夫人、齐夫人一起带着诺久书进宫见皇后。
知道厂房建成后,荣皇后想出去看看,恰逢皇帝下朝过来看看,于是她后头跟了个卓阳帝一起偷溜出宫来。
顺便叫上了下朝后还没离开的闻光寒一道去了。
厂房依山傍水而建,建得高大宽敞,砖瓦、色彩、外形统一,看上去就十分顺眼。
看着那规模,连皇帝都忍不住赞叹,“投入了那么多银钱不亏。”
“这地方不错啊。”容皇后也笑道。
连绵的青砖瓦房,横穿而过的涓涓流水,活泼好动的清脆鸟鸣,深山的寂静蝉鸣,颇有隐士之风骨。
看完了厂房,卓阳帝突然看向诺久书和闻光寒二人。
“对了,老夫有个礼物送给你们。”
闻言,诺久书和闻光寒均看向对方,然而卓阳帝却笑眯眯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
诺久书:“……”
等对方吊足了胃口,心满意足了,才心情愉悦地笑了笑。
“我也知道,厕纸的赚头很大,为了弥补你们,我们皇家造纸办的老师傅,全权交给你们管。”
“造纸办?”诺久书愣了愣。
卓阳帝笑眯眯道:“不然你以为皇家每年开销这么多的纸张从哪里来?”
“大郢的纸张基本把持在世家手里,皇家也是千辛万苦才收罗了些师傅。”容皇后笑道:“嗯,我荣家是没有的,我家是泥腿子出生,祖上对舞文龙墨没什么兴趣。”
荣皇后有意说笑,在场的人也给面子地笑笑。
诺久书看着笑着的人,心底却想到了造纸厂的事儿。
其实,皇帝支持她做这造纸的生意,除了赚钱这一个理由,应当还有政治因素在里面。
诺久书仔细一想,发现当初容皇后给出的那份名单中,多数都是手中有实权,却无底蕴的新贵家族……
皇帝想通过造纸厂让这些家族更加忠心,并且打断世家垄断的造纸行业。
难怪了,她说怎么一个皇帝这么轻易就答应跟着她经商呢,她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不对。
世家垄断造纸技术,但她们闻家的造纸技术多数是正墨带来的,那正墨这人的身份……
诺久书差点扶额,她就想找个靠山做点生意,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
哀叹归哀叹,事已至此,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只能当皇帝手里的一把缝纫机了。
“对了。”卓阳帝突然道:“那个庄子的事儿我听说了,当初我也没想到会那么破,让朕怪不好意思的。”
闻光寒道:“陛下相赠,臣等自然欢喜,不关乎好坏。”
“哎。”卓阳帝不赞同地摆摆手,“本是送你的礼物,却成了破烂,还要让你自掏腰包修缮,朕怎么说都得给你些补偿。
“这样,等朕回宫后,就让工部的人专门给你做庄子里的家具,怎样?”
闻光寒和诺久书无奈,只能叩首道谢。
两人低着头,余光对视。
诺久书突然觉得,闻光寒刚才拒绝皇帝并非奉承,实在是因为得了皇帝奖赏,就得叩首谢恩,实在麻烦得很。
许是读懂了彼此,低头的闻光寒嘴角突然勾了勾,有些邪肆。
诺久书内心无语了一瞬,满心哀嚎:又来了,又来了,这种邪笑,真是每次出现都叫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实在太违和了。
皇帝陛下承包了诺久书家中的家具,诺久书便叫停了家中给主屋做家具的工人,让他们赚取做下人房里的摆设。
等皇帝陛下的家具送来,庄子中的一应事物也全部规划好,家里人便全数搬去了庄子上。
“娘你的院子叫永康苑。”诺久书拉着闻张氏的手到了专门分给闻张氏的院子,“这是阿寒取的,说希望娘你永远康健。”
闻张氏一张嘴笑得合不拢,“好好!”
“娘亲,若儿有没有院子?”小若儿急得拉了拉诺久书的衣裙。
诺久书弯腰将人抱起来,道:“若儿还小,现在就和爹爹娘亲一起住,长大了再分你院子,好不好?”
“嗯,好。”
除了闻张氏,闻立嵩也单独得了个小院,十岁的男孩子已经在培养独立意识了,而且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读书。
闻光寒站在闻立嵩身边,指了指给他的院子,
“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去考京城外的五峰书院,我打听过了,五峰书院还不错,而且离家也近,到时候你还可以邀请同窗来玩儿。”
“嗯,谢谢叔叔。”闻立嵩笑着道谢。
“客气什么?”闻光寒笑道。
“不是谢这院子,是谢叔叔你帮我找书院。”闻立嵩嘻嘻笑道。
闻光寒揉了揉他的脑袋,“那要你自己去考的,考得上就能去书院,考不上就只能随便上一家私塾了。”
“我的水平不说名列前茅,考进一个小小的书院还是不再话下的。”闻立嵩有些自得地道。
“小心自得过头,什么都考不上。”
“那不能。”
话虽这么说,但此后闻立嵩更加努力了。
不过,直到正墨他们抵达京城,五峰书院也没开始招生考试,闻立嵩也没有去参加考试。
正墨是带着明授书谷造纸作坊里熟练的三个老师傅一起来的,并没有带多余的人,因为诺久书说了,工人可以在京城这边找。
正墨抵达的第二天,四人就去了造纸厂那边。
也不知道卓阳帝是不是随时在关注造纸厂,或者说随时让人看着闻家。
在正墨四人去了造纸厂的下午,一个太监带着十来个人就到了造纸厂。
恰好诺久书正在造纸厂中,跟着正墨他们追进度。
厂子的看门人来报的时候,诺久书顿了顿,眉头微蹙,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整理了下衣服,去接这些“客人”去了。
刚一见面,那太监就笑眯眯上前行礼,“见过状元夫人。”
“内侍客气了。”诺久书亦回礼,而后看向他身后的一行人,“这些是?”
“哦,看奴婢这记性。”太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