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万姝阁外面富丽堂皇,那么,内里的奢华程度,简直堪比皇宫。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大厅中央,挂着金丝攒的大灯笼,恍若一颗太阳,照亮了整个大厅,梁柱之上,雕刻着精美的花鸟鱼虫图案,看起来栩栩如生,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的一方泉池,泉池之中养了不少金灿灿的锦鲤,锦鲤灵活地游来游去,为这大厅添了一丝鲜活之气,而泉池之上,还搭了一方舞台,舞台上铺着雪白的绒毯,几个异族美人,正坐在绒毯之上演奏琵琶,虽然是冬日,但她们却穿得十分清凉,短衫堪堪能遮住一半的腹部,纤细的腰肢暴露在外,十分诱人。
美人们一面弹奏,一面向客人们暗送秋波,即便她们戴着面纱,但依然难掩姿色,这般若隐若现,更是赚足了众人的目光。
旁边有人也为这场面所惊,道了一声“妙哉!”
赵献得意地笑了起来,“诸位请落座!殿下请上座,宁将军与我同坐如何?”
宁颂只得点头,他下意识回头,看了宁晚晴一眼。
宁晚晴微微一挑眉,仿佛再说:这阵仗,是普通酒楼?
宁颂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得装作没看到她的神情,转身坐到赵献身旁了。
众人才一坐下,侍女们便鱼贯而入,送上了美酒佳肴,宁晚晴适时往后面站了站,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自己,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主位附近,有一束目光跟着自己。
她下意识抬眸,只见赵霄恒正一心一意地与赵献聊天,这才松了口气。
“二殿下,我这春风露如何?”
赵霄昀从方才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过话,听到赵献开口,才徐徐应道:“不错,与扶音阁的金玉酿不相上下。”顿了顿,他看向赵霄恒,“殿下觉得呢?”
“扶音阁”三个字一出,方才热烈的气氛便凝固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前一阵子,扶音阁的歌姬莺娘状告太子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直到有一幕僚出来认罪,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从那之后,太子殿下就称病不朝了,二殿下这话,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霄恒却神色如常,他只端起酒杯,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道:“孤倒是觉得,严书的春风露,更胜一筹。”
赵献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是自然!我赵严书旁的不敢说,但在美酒和美人一事上,我若认第二,全京城恐怕没人敢认第一!这春风露可是使用了三十多种材料酿制而成,其中还有初春的竹叶,西域的玛瑙葡萄,南疆的稻米,就连酿酒的小娘子,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儿!还是太子殿下识货啊!”
说罢,赵献还瞧了赵霄昀一眼,还藏了两分嫌弃。
赵霄昀脸色一变,这话不是暗指他不识货么?
于是赵霄昀冷笑一声,道:“严书日日吃喝玩乐,恣情纵欲,当真是令人羡慕啊!这春风露着实是好酒,不过,也不知皇叔若在京城,会不会以你的春风露为傲?”
一提到齐王,赵献的笑容就僵住了,旁人说他无用没关系,但赵霄昀将他爹抬出来,赵献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就在这时,赵霄恒淡淡开口:“人各有志,严书这般率性洒脱,自由自在,倒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不是么?”
赵霄恒说罢,目光轻扫众人,温和中,带着一丝隐晦的压迫感。
众人忙不迭点头。
“是啊是啊!世子平易近人,我等能与之相交,乃是一大幸事!”
“春风露是好酒,万姝阁是好地方,世子经商有道啊!”
“我敬世子一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赵献脸上也重新挂上笑容,“我赵严书没别的,就是讲义气,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人与人到底不同,与其每日东想西想,惦记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若安分守己,及时行乐!来,我敬大家一杯!”
赵献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赵霄昀被他说的面色青白,拳头都拧紧了,一旁的幕僚连忙为他倒酒,低声提醒:“主子……”
赵霄昀气得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又重重“咚”到了桌上。
赵献不以为意,赵霄恒却笑了笑,继续与宁颂饮酒。
通过方才的唇枪舌战,宁颂也算是看明白了,这赵献虽然是个草包世子,但却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不过那二皇子这般找茬,想来是看到太子受到靖轩帝冷遇,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当着太子的面,都敢这么嚣张,怪不得敢把爪牙伸到常平侯府来!
宁颂想起宁晚晴被下毒的事,原本有些生气,眼下见赵霄昀气得说不出话来,反倒舒爽了几分。
“宁将军,这酒菜可还吃得惯?”赵献说到做到,果真将宁颂奉为上宾,宁颂道:“甚好,多谢世子款待,我敬世子。”
说罢,宁颂放下酒杯,反而拿起一旁的酒碗,倒了满满一碗,冲赵献略一抬手,便豪气地喝了下去。
赵献也是个性情中人,一见宁颂这般爽快,自然高兴不已。
这久经沙场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着比京城中那些文绉绉的士大夫顺眼多了!
于是赵献也扔了酒杯,换成了酒碗,“今夜多谢宁将军赏脸!日后宁将军来我这万姝阁,吃喝玩乐全记在我账上!”
这可是他赵献最高的礼遇了!
赵献说罢,又伸出肉乎乎的手掌拍了拍,一旁的管事立即会意,忙道:“起舞!”
一众舞姬袅袅而来,厅中的灯火暗了几许,添了不少暧昧的气氛,水袖一甩,便带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但赵霄恒却无声侧目,看向了宁颂身后,那个不起眼的“小厮”。
只见那“小厮”容色雪白,眉眼微弯,正投入地观赏着台上的舞蹈。
直到一舞毕了,赵霄恒才收回了目光,重新端起了酒杯。
“好,好啊!”
众人叹为观止,更为舞姬们的美貌所陶醉。
而舞姬们下台之后,并未离去,而是莲步轻移,娇娇媚媚地来到客人们身旁。
赵献点了两个容貌出众的,“你们两个,去伺候太子殿下!”
美人们正要簇拥过去,赵霄恒却咳嗽了几声,道:“罢了,今日精神不济,多谢严书美意了。”
赵献一愣,压低了声音道:“这些都是‘干净’的!殿下若觉得这儿人太多,不若带回去?”
这话恰好被不远不近的宁晚晴听到,她忍不住抬眸,看了赵霄恒一眼。
只见赵霄恒仍然摇头。
一旁的福生适时出来,对赵献道:“世子,咱们殿下身子还没好,不喜吵闹,不若还是算了罢?”
说罢,福生便递了个眼色给赵献,努嘴指向一旁的宁颂。
赵献登时醍醐灌顶,他一拍大腿,道:“瞧我这脑子!”
说罢,他连忙回头,对宁颂道:“宁将军可别误会啊!我与殿下虽然交好,时常在一起饮酒,但他可从来不会招幸美人儿!你瞧瞧,我就是硬塞给他,他都不要!”
“就是寻常男子,有几人能坐怀不乱?更别说太子殿下,只要他想,那是日日有人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可他洁身自好,就差立贞节牌坊了!绝对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啊!二姑娘日后嫁给太子殿下,那可是前世的缘分,一生的福气!”
宁晚晴嘴角抽了抽。
宁颂道:“太子殿下的为人,我自是相信的。”
赵献听罢,这才放下心来,道:“那就好!宁将军果然通情达理,来呀,还不给宁将军倒酒!”
两位美人见风使舵,连忙挤到了宁颂身旁,一个为他倒酒,一个为他夹菜。
宁颂正想推辞,赵献却道:“宁将军千万别客气,殿下不给我面子,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
宁颂:“……”
他默默回头,看了宁晚晴一眼,仿佛再说:别告诉你嫂嫂。
宁晚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实在难受。
就在这时,赵霄昀的声音幽幽传来,“常平侯府当真是风水养人,连小厮都生得这般白净?”
此言一出,宁颂眸光微顿,随即开口道:“二殿下过奖了。”说罢,他便对宁晚晴道:“我的玉坠子落在马车上了,你去帮我取来。”
宁晚晴知道宁颂怕她身份暴露,想将她支开,便会意点头,压低嗓子道:“是,将军。”
宁颂见到宁晚晴出了门,赵霄昀也没有再说什么,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赵献继续拉着宁颂喝酒,宁颂满口答应。
赵霄恒陪他们饮了几杯,便称有些头疼。
赵献忙道:“殿下没事吧?要不要传个大夫来看看?”
赵霄恒:“无妨,孤出去吹吹风就好,很快就回来,你们尽兴。”
说罢,赵霄恒便缓缓起身,离开了大厅。
赵霄恒踱步到院子里。
夜里寒风萧瑟,小雪漫漫,一片纯白。
他沿着长廊,一步步向前走,走到拐角之处,忽然顿住了步子。
“殿下,怎么了?”福生低声问道。
赵霄恒道:“你回去盯着,别让严书把宁将军灌醉了。”
福生有些意外,但也没敢多问,便应声退下。
赵霄恒这才缓缓抬头,目光延伸至长廊尽头——
四周很静很静,深邃的天幕下,零星的雪花悠悠飘落,仿佛是一场唯美的花瓣雨。
有“花瓣”被风拂入长廊,落入少女白皙的手心里,化成了冬夜里的一点凉意。
赵霄恒静静看着长廊上纤细的身影。
宁晚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下意识转过脸来,恰好迎上赵霄恒的目光。
四目相对间,宁晚晴只觉得对面这双眼睛,恍若神秘的月下寒潭,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却深不见底。
赵霄恒也一言不发,只沉默打量她。
她着了一身寻常的下人衣裳,长发全部藏在帽子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但五官却被月色勾勒得更加俏丽。长风掠过,额前的几许碎发,便跟着微微一漾。
那双眸子,亮得灼人。
须臾之后,赵霄恒缓缓开口:“冬夜赏雪,二姑娘好雅兴。”
作者有话要说:宁颂:我家白菜呢?
赵献: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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