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空气中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东宫四下静谧,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刮过高楼屋檐,最终降到一口热水沸腾的大缸中。
某处偏僻的角落里,旧院当中围了许多宫婢和侍从,人群之前赫然立着一名俊逸非凡的男子。
对于这里的破败景象,众人早已有所了解,再加上太子平素不允人接近旧院,他们也就没什么印象。
但是现下情形处处透着诡异,他们面面相觑,视线在四周打转。
太子今晚把所有人聚集在这,不知道又有什么安排。
身着玄甲的侍卫们死死盯着场上的宫人,一旦发现不寻常的地方,腰间的佩刀便会落到他们的颈边。
清辉流淌而下,寒光照玄甲,气氛顿时变得肃杀,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这片宁静。伴随着零星的求饶威胁,两名侍卫拖着老妇来到庭院中。
“殿下!殿下!老奴什么都交代了!您就饶恕老奴吧!”白雾弥漫,玉嬷嬷跪趴在地上,有些瞧不清上方的人。
她膝行几步,连连叩了几个响头,“殿下,请看在先皇后的面上,饶老奴一命!老奴伺候先皇后多年,也是看着您一步步成长的。请殿下顾念旧情,莫要寒了娘娘身边老人的心啊!”
一眼望去,在场的人中确有几名老仆,都是先皇后离世前安排给太子的亲信。
亲信?
苏霁凉凉勾唇,好整以暇地扫视一圈,行至庭院中提前摆好的太师椅前,搭着椅背慢慢坐下。
在老妇身后,干柴燃得极为旺盛,往上还支起了一口半人高的大缸。白雾缭绕,热气时不时扑向妇人,熏得她直打哆嗦。
冷眼观望了片刻,他意兴阑珊地点了两下额侧,冲她右边的方位抬了抬下巴,“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应当认得这些吧。”
玉嬷嬷顺势看过去,一张两人宽的铁床和一把锋利无比的铁梳。她两眼一抹黑,吓得哐当一下倒地不起。
“啧!泼醒她!”
一盆凉水浇到头发上,她的眼皮动了动,忍着惧怕不肯睁眼。
“嬷嬷要是醒不来,孤倒是还有一个法子。以银针刺入十指,顷刻便能恢复精神。”
听到这句冷冰冰的警告,玉嬷嬷不甘地咬紧牙关,徐徐掀起眼皮。
毕竟太子一向言出必行,绝不仅仅只是威胁而已。
“现在能好好认清楚了吗?”
“是,老奴认得。殿下,放过老奴吧,这都是风皇后指使的,不干老奴的事啊!”她神色忽而变得激动。
苏霁把玩着手里的紫玉扳指,淡漠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物,“嬷嬷真当孤什么都不知道?母后生前对你多番照拂,可你却勾结风泠,帮她害了母后又谋夺了后位。”
不顾老妇人愈发惨白的脸,他闭了闭眼,声音又凉又低,“如此忘恩负义,梳洗之刑最是适合你。”
“行刑。”
这一声令下,侍卫眼疾手快地捉住想要逃跑的罪人,把她的服饰扒了干净,随后压上那张铁床。
滚烫的水来来回回泼了好几遍,白花花的皮肉立时变得松软,泛着大片的红。
她咒骂、哀嚎,甚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差点挣脱了侍卫的束缚。
玉嬷嬷狼狈地爬下铁床,往苏霁的椅子探去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袍,“您如此处置先皇后的旧人就不怕百姓议论吗!”
她还在痴心妄想,妄图拿名声威胁人。
还不等太子回答,湛蓝色的身影悠悠现身,不咸不淡地对愣在一边的侍卫说:“殿下正是因为要给先皇后一个交代,才会如此对她们。等什么?还不动手?”
尖锐的铁刷子触碰到皮肤,她惨叫不断,声音很是渗人刺耳。
苏霁微微皱眉,瞥过清风院的方向,冷声吩咐:“堵上她的嘴,别让她的动静惊醒太子妃!”
侍卫领命,腾出一只手粗鲁地往她嘴里塞上一块白布,重新拿起铁梳,从脚踝往上,一层一层地剥去她的皮肉。
血迹顺着石砖缝隙流到众人脚底下,空气中也充斥着浓浓的铁锈味。
宫人们被拦住去路,被迫硬着头皮观看整个过程。耳边沉闷的声音挥之不去,眼前之人的皮肉没了大半,白骨随之暴露。
“呕!”有人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殿下,她已经没了气息。”冷玄强忍胃里翻涌的感觉,伸手验了验她的脉搏。
众人只见太子面色平静,缓缓向他们靠过来,一步步走得很是优雅悠闲。
苏霁厌恶地扫过玉嬷嬷的尸首,转着玉扳指对众人道:“胆敢背叛孤,就是这个下场。你们——”
宫人们面色各异,齐齐叩首表忠心,半天也等不来太子的反应。皇室的威严悬在头顶,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夜色如墨,风霜更重。
一袭雪青色忽而出现在旧院的门口,踏着银辉款款来到太子身边。
“殿下。”
鼻尖萦绕的气味实在难以忍受,风回雪几不可闻地轻叹,掩着唇拉住他后退几步。
苏霁握着掌心的柔夷,垂眸打量了眼她身上的斗篷,“怎么这个时辰就起来了?”
“动静闹这么大,我想继续睡也难。”她眼瞧着满院血腥和瑟瑟发抖的人群,脸上的淡然没有丝毫动摇,“这些人,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苏霁不答反问:“太子妃认为呢?”
“清怀王及其部下都在明里暗里盯着东宫,等着寻你的把柄。有玉嬷嬷这个例子,的确不宜再施严刑。”
闻言,方逸扬眉,脸上浮现的笑意愈来愈浓。
久居乡野却心思深沉,她身为太子妃,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他拱手一礼,谦和问她,“太子妃不妨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哪用我想法子,殿下定然已经有了主意。”说完,她冲苏霁歪了歪脑袋,乖顺地凑近他。
看某人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事何须她再费心!
“回去歇息吧。”苏霁一如往常戳了戳她的脑门,语气算不上多温柔,“穿这么单薄,你是觉得方逸很清闲,有多少功夫留在东宫医治你?”
方逸执扇的手定了一瞬,接着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敲着掌心,语气悠悠,“殿下,您与太子妃拌嘴,何故扯上臣呢?”
意料之中得到了一声冷哼,他无奈摇摇头,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都带下去,明日一早再议。”
寒风呼啸而过,带走了空气中令人不适的气味。众人皆退,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就冷了几分。
弯月悄悄从云中探出一角,清辉洒下片片光影,给两人披上了层银霜。
树影婆娑,光线暗沉,地上的两道人影挨得太近,像是在低声交流着什么。半晌,他们稍稍分开一些,携手离开了这里。
黑影越拉越长,他们交握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次日清晨,风回雪还在梦中时,苏霁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件事,凡是来历不干净的人尽数被他揪了出来。
若从未生过事端,他就免其死罪,只是将人逐出皇宫。
但是,如果那人参与了珍宝阁失窃和谋害太子妃的案子,他也会以雷霆手段处死那人。
那天之后,东宫重又换了一批宫人。
这次借口充足,苏霁便向永顺帝提出由太子暗卫亲自探查宫人的底细。
严防死守之下,诸方势力再想往里安插眼线也无计可施,东宫由此太平了一段时日。
同一时间,卫太子严刑处决先皇后旧人的事也传到了朝臣和百姓耳中。
卫国皇都的风言风语一向传得快,后宫嫔妃的心思也没有闲着。
凤栖宫中,风泠倍感头痛,面色不虞地捏着眉心。
“娘娘,玉嬷嬷该不会把我们供出来吧?”
风泠嗤笑,“何须她供出来,本宫与苏霁、与先皇后的梁子一早就结下了,还用担心玉嬷嬷吗?”
她身边的夏嬷嬷愁容满面,“可是太子妃也是咱们的人啊!她若是扛不住将一切坦白,咱们之前对她的安排就全部白费了!”
想到风回雪,风泠眯了眯狭长的美目,指甲划破掌心留下了一串血珠。
她捏着方帕,慢悠悠地拭去血渍,不疾不徐道:“听闻苏霁寻了方逸回来,就是为了给风回雪医治。看他这个关心样子,应当没有怀疑她。”
太子和太子妃的故事在京中可是一段佳话,无人会质疑他们之间的情感。毕竟皇室子弟的亲事一贯都是由圣上来定,而苏霁当众求娶实在少见,不知惹得多少贵女惊羡。
想到皇室的赐婚,风泠绞紧了手中的丝帕,眼底爬上一抹恨意。
夏嬷嬷深知她这是想起了往事,嘴唇张合几下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下一秒,耳畔果真响起她恶狠狠的嘲讽之言。
“先皇后不过是仗着圣旨才能嫁给圣上,圣上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如今本宫入主中宫,这都是本宫应得的!而苏霁,他的太子之位也迟早要还给本宫的煜儿!”
计上心头,她唤来侍女,正是风回雪相识的拂忧。
“你到本宫的私库找些草药,去东宫看看太子妃,再把这个交给她。”她迅速写完一封信,折成一半的大小塞进一枚朴素的锦盒里,把它递给了拂忧。
作者有话要说:苏霁:虽说方逸问诊不收钱,但是你也不能冻着自己。
风回雪:emmmm或许这没什么关联?
方逸:求您做个人!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