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的办事速度果然快,晌午时分,凤凰就到了听雨轩。
“姐姐,你——变得我认不出了!”大半日不见,凤凰见到晚晴,惊诧不已。
何嬷嬷在一边笑道:“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你姐姐换了富贵装扮,那就是大家闺秀了”。
晚晴笑了笑,吩咐小琴:“凤凰小姐的身量和我差不多高,你到衣箱里挑选一套新衣给她换上,还有,将首饰盒里剩下的首饰都给她戴上”。
小琴说了声是,然后对凤凰道:“凤凰小姐,请随奴婢到里间”。
凤凰走后,翠屏将炕桌上的糕点捡了一块,递给晚晴:“有凤凰小姐日日相伴,小姐,您在这府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晚晴正要接过话,却听何嬷嬷道:“翠屏,不要说得那么轻松 ,大小姐难过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翠屏便问:“嬷嬷此语何解”?
何嬷嬷微微一笑:“后娘手下的日子,自然是难过的,老太太既然将我给了大小姐,大小姐就是我的主子,主子可莫要怪奴才说话直接”。
晚晴忙道:“嬷嬷,我虽自幼生长在乡下,可也知道轻重好歹,祖母让您来到我身边,就是让您提点教诲我的,晚晴正需要您的提点呢”。
翠屏也将一个脚凳搬过来:“嬷嬷,您年纪大了,在主子面前可以坐着说话”。
“姑姑,嬷嬷是打小伺候我爹的,您是打小伺候我娘的,两位都是我的长辈,以后在我房里说话,都可以坐着”。晚晴抿嘴笑道。
何嬷嬷一面在脚凳上坐下,一面道:“大小姐,您体恤咱们做奴才的,奴才自然感激,可是,您这公府大小姐的派头,还是要做足了,省得叫人轻看了去”。
见何嬷嬷的神色,晚晴便知道她有话说,便道:“嬷嬷,您有话直说”。
“大小姐,明日一早,按照规矩,您该到太太处请安,在太太处,您还会见到您的长兄桐大爷,您的弟弟枫二爷,还有您的妹妹风晴二小姐,到时候,您要给哥哥行礼,接受弟妹的行礼”。
晚晴立刻道:“嬷嬷,请您教导我行礼的仪态”。
何嬷嬷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态:“大小姐,他们虽然是您的亲兄弟姐妹,可毕竟隔了一层娘肚皮,又不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没有情分,人家要挑你的礼,那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我今晚就是拼着不睡觉,也要让他们无礼可挑”。晚晴说着,就站了起来。
翠屏便道:“先不要急着学礼仪,咱们先开上晚膳吧”。
说完,便吩咐站在一边伺候的小棋:“你带两个人去厨房,把大小姐的分例饭菜抬来”。
小棋领命而去。
不一回,就和五儿两人抬了一个硕大的乌木食盒进来。然后便将饭菜一样样往那大理石花梨木的餐桌上摆。
翠屏轻声道:“清蒸狮子头,酒酿鸭子,桂花糯米鸡,西湖醋鱼,东坡肉,脆皮乳猪,鸽子汤,红烧鹿筋,还有小馄饨,碧粳米饭,一共八菜一汤,嗯,还勉强过得去”。
这时候,凤凰已经换好了衣服,随小琴来到花厅,见到这一桌香气扑鼻的饭菜,不禁咋舌:“姐姐,咱们两个人,如何吃得下这许多?这些菜,咱们家以往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丰盛呢”!
翠屏微笑道:“凤凰小姐,这点饭菜,还真不叫丰盛,不过是家常菜罢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就是吃宫里的御膳,也不算过”。
说完,便搬了两张脚凳,请晚晴和凤凰坐下,然后自己洗了手,便要给两人布菜。
凤凰有些不好意思:“姑姑,嬷嬷,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
“两位小姐,我二人若是坐下来跟主子一起用饭,明日非被老太君撵出府不可,两位也会落下治下不严的坏名声,这可不是什么要事情”,何嬷嬷语重心长地说。
晚晴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嬷嬷的”。
姐妹两人用罢晚膳,晚晴就把何嬷嬷留在正厅里,认真学习礼仪。
第二天清晨,东方鱼肚白的时候,翠屏就过来帮着小芹一起伺候晚晴起床梳洗。
梳洗罢之后,何嬷嬷便道:“大小姐,府中规矩,你们早膳是要与父母一起用的。作为小姐,您每天早上都要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老太君年事已高,喜好静养,所以,她的寿山居,您每月只要初一和十五过去问安就好”。
随后,晚晴就带了何嬷嬷和翠屏,一起去望月居给父亲和继母请安去了。
到了望月居,只见安国公一家五口都在,就差晚晴一个了。杜国公夫妇坐在炕桌两边,抗下三兄妹依次坐在下首。
晚晴上前,先是给父亲请了安。
杜猛见女儿一身千金小姐的装扮,举止之间也沉稳有度,跟昨日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不禁欣慰道:“我儿,你甚是乖巧,规矩学得很快”。
“爹爹,这都是何嬷嬷的功劳”。晚晴低声道。
接着,她又给胡氏行礼,胡氏温言道:“罢了,晚晴,你来见过你兄弟和妹妹”。
说完,便指着杜桐道:“这是你大哥”。
晚晴便上前行礼,杜桐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日后相处,更不要拘谨”。
晚晴看了杜桐一眼,只见他面容清俊,生得跟父亲极为相似,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难怪他一出生,自己的生母就失宠了。
“听说妹妹虽然在乡下长大,可自幼也是读书的,不知平日里读的是什么书”?杜桐有些好奇地看了晚晴一眼。
“不过就是大学中庸之类,让哥哥见笑了”。
“是吗?我看妹妹谈吐,就是文雅之人,爹爹,努不如让妹妹到咱们家塾里一起读书吧”!杜桐忙道。
还没等杜猛答话,胡氏便道:“桐儿,你难道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吗?还撺掇你妹妹去读书,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
杜桐被母亲这一说,就不吭声了。
接下来,秀雨就给她搬来了一张脚凳,让她坐下。
晚晴知道,这是自己的弟妹要给自己见礼了,于是坦然坐下。
杜枫先走上前来,他生得没有哥哥俊,可是也算是个五官周正的翩翩公子:“大姐姐好,小弟这厢有礼了”。
晚晴道:“二弟不必多礼”。
然后,风晴来到了晚晴面前,福了一福:“大姐姐,嬷嬷才教了您一晚上规矩,您就学得那么快了,您可真能干”。
晚晴看了这妹子一眼,只见她嘴上说着夸奖的话,眼里却毫无笑意,心知她是面子情,许是做给父亲看的,就淡淡道:“妹妹过奖了”。
风晴见这个姐姐柳叶眉,瓜子脸,一双眼眸又黑又亮,肤色雪白,一点不像在乡下长大的,身段还娉婷袅娜,美貌明显胜过自己。心里早窝了一腔无名火,只是碍于父亲在场,不好发泄出来。
兄弟姐妹几个身边跟随的丫鬟小厮早就相互交换了见面礼。
随后,丫鬟婆子就川流不息地往大圆桌上摆放早点。
杜猛道:“今日一家团聚,一起用顿早膳吧,以后,你们姐妹可以在自己房间里用早饭,饭后再来请安”。
晚晴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自己,知道这是父亲体谅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暖。
国公府的早餐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晚晴默默地数了数:“葱油花卷,各色荤素馅的小烧饼,肉包子,小馄饨,蒸饺,胭脂鹅脯,金华火腿,八宝粥,蜜枣糕,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精致的点心,比自己昨日的晚膳丰盛多了”。
晚晴这才明白昨日翠屏说自己的晚膳不算丰盛,原来是真的。
冷眼看去,只见胡氏生的那三兄妹只懒懒地吃了半块烧饼,或者几汤匙小馄饨,晚晴也不好意思多吃,只吃了一个腊肉包子就停了筷子。
这时候,秀雨和秀禾用银托盘托了几盅茶水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晚晴只见那茶颜色金黄,正要伸手去拿,却听翠屏在一边道:“姑娘,咱们先漱口,待会茶上来了,您就别用了,我早起沏了一壶好茶,等您回去慢慢用呢”。
晚晴这才会意,原来这是用来漱口的,幸亏翠屏提醒,不然,自己就要闹了笑话了。
这时候,杜猛便道:“翠屏,你对你主子忠心耿耿,我是明白的。我日常琐事缠身,没有功夫教养晚儿,日常起居,你对你小主子上点心,我必不薄待你”。
晚晴心里又是一暖,看来,爹是个精明人,也看出了刚才的事情,爹是在嘉奖翠屏姑姑呢。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父亲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
这时候,风晴轻声叫道:“爹爹,您说过要陪人家到郊外去骑马,还说要给我买一匹大红马,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那马呀”!
这时候,杜猛突然笑容满面,看向风晴的目光里满是宠溺:“好了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一匹马吗,爹回头让德贵去办,你若真喜欢骑马,也不必到外面抛头露面,爹在后花园给你修个马场也使得”!
见这父女两的对答,晚晴心里一沉,这才是真正的父女两该有的对话啊!风晴的语气满是撒娇撒痴,父亲的语气则是满满的纵容和宠爱。
自己敢跟父亲这样说话吗?不是不敢,而是自己压根就不会这样说。
父亲对自己是好,可是,这好,是为人父的责任,这不是发自心底的疼爱。
晚晴终于明白了前日翠屏话语里的深意——看来,这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路,是真的不好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