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身旁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倒下的大巫。
周围的人也顾不上出来了的欢欣，一层又一层的围住了大巫。
此时的大巫，呼吸均匀，面色红润，但肉眼可见的死气环绕，呈命不久矣之像。
“大巫……”
扶住她的巫族女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大家都记得，三年前，他们满怀欣喜地迎接来百年来唯一进入巫族地界的外族男子，将那人认作命定之人，他的要求，他们无有不应，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各家各户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可是，那个外族男人，骗圣女、盗圣蛊，巫族一度陷入生死危机。
当时的大巫，以双眼和寿命为价，向上天求得一条预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彼时，即使知道代价深重，但也没有人去阻拦大巫，因为，他们太需要一个希望了。
大巫没有丝毫犹豫地进入圣殿，呆了整整三日，出来时，面色惨白，那双明亮灵动的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她笑着和族人们说，那欺骗他们的不是命定之人，命定之人是一名外族女子，他们还有希望。
正是这句话，支撑着巫族走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间。
而大巫的寿命不长，也是众所周知却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作为巫族的大巫，她从来没怨恨过自己的宿命，为了她的族人，她献上了她所能献上的一切，历代大巫皆是如此。
巫族人都期盼着，大巫的生命能长一些，再长一些，至少能看到他们摆脱诅咒，至少能像个寻常女子一样，感受一下平凡的生活。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跨出巫族地界的这个瞬间，却是大巫命终之时。
大巫虽然看不见，可周围隐约的抽泣声却告诉她，族人们正在因她而哭泣，她竭尽最后的气力，拍了拍扶住她的人的手背。
“扶我起来。”她那双空洞的双眼环视四周，笑着说，“记得将这好消息通知到每一个族人，一个都不可漏掉，告诉大家，出去之后，就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行善事，结善果。”
“小铃是下一任的大巫，她年纪还小，大家多帮着她些。”她喘了口气，“圣女的惩罚也够了，既然大家能出来了，也放过她吧。”
“还有……”她脸上回光返照的红润不知不觉中已然散去，苍白地仿佛一张纸，明明还有许多嘱咐，可体内流逝的生命，却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她重重地呼吸了几口，“今后，大家都要好好的……”
她转向谈筠的方向，声音已经很轻微了，“谢谢你，命定之人……”
说完，她就像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倒了下去。
“大巫！”
周围的人都是一片惊呼，大巫方才还沉重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稳了下来，她睁着那双灰暗的眼睛，看着上方。
明明看不见的，可此刻，她却感觉得有隐隐的光芒。
啊……真好啊，外面的阳光真亮啊……
真舍不得啊……
众人看着大巫的手无力地垂下，胸口不再起伏，眼睛也永远闭上，终于泣不成声。
一个人跪下了，又一个人跪下了，不过片刻，在场的所有巫族人都跪了下来，朝着大巫的方向，行了一个巫族最高的礼仪。
谈筠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得厉害。
明明刚才还因为帮巫族解除诅咒的事开心，谁能想到，别离却来的这么突然。
她和巫族大巫不认识，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空气中弥漫的悲伤也晕红了她的眼眶。
同样感到有些难过的还有司明钰，皇室对巫族的记载中，巫族人都是蛇蝎心肠，三年前那场讨伐，让景国多少优秀勇敢的儿郎们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还有那些疯了的，让多少家庭心痛，作为知晓这些惨痛的人，他自然对巫族没有任何好感。
可如今所见所闻，巫族人或许也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如同洪水猛兽，大家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
不过立场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他见谈筠眼睛红红的，将她揽入怀中，也不说话，就轻轻拍着她，以作安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顾虑，生命如此无常，何须理会那些劳什子的规矩教条，不若随心而行，方不枉此生。
谈筠被司明钰抱住的时候，哪里还有之前想要推开他的想法，只觉得更难过了，方才还能忍住的酸涩忽然找到了发泄口，晶莹的泪滴悄悄划下。
她伸出手，主动环住了司明钰的腰，埋首他的胸怀。
在这个人的怀里，她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因为他会抱着自己，会给自己依靠，她可以将所有的软弱展示给他，不必担心他笑话。
而感觉到谈筠的动作，司明钰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轻轻抚着谈筠的头。
悲伤归悲伤，但生活还要继续。
巫族众人将大巫的尸体搬回了巫族地界内，在那里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豆丁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级虽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一个精致的娃娃。
她看向大巫永远闭上的眼睛，握了握小小的拳头。
万俟真似乎与那小姑娘相熟，主动走近她，“小铃，你怎么来了？”
被叫做小铃的小姑娘抿了抿嘴，“我看见大巫她……”
全场沉默了下来，还是万俟真强颜欢笑，“小玲，大巫这是回归祖先的怀抱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小铃，我们要祝福大巫。”
“大巫是带着笑走的，咱们也别哭哭啼啼的。”
“而且，小铃，我们巫族的诅咒解除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小铃，大巫不会希望看到我们难过的。”
“过好接下来的每一天，才是对大巫的回报。”
“对了，小铃，你以后就要继承大巫的衣钵了。”
“说的是，小铃要继任大巫了，我们该为她庆贺才是。”
谈筠看着他们笑着嘴、哭着眼，不自觉看向那个被哄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双眼睛明明亮亮的，仔细一瞧，倒不似第一眼那般冷漠，这么小的女孩，其实还不是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端着一张脸，故作冷漠，但那双眼睛，却泄露了浓重的悲伤。
小女孩努力冷着张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将大巫带回圣殿吧，鉴于她的功绩，配享最高的葬礼。”
她又看向谈筠，那表情和大巫第一次见她时，极为相似，“命定之人，感谢您的到来，为表谢意，我代表巫族，向您承诺，今后若有所使，莫敢不从。”
谈筠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份巫族大巫的承诺有多么的沉重。
倒是司明钰奇异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史记怪谈中有记载，得巫族承诺者，相当于有了整个巫族作为门客，鉴于巫族人能观天意、驭虫蛊，这承诺若落在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将是一场灾难。
倒不知，这史记记载中，有几份真假。
小女孩作为继任大巫，代替前大巫给出了她来不及说出口的承诺，也悄悄松了口气，这是巫族上下一早就说好的，将他们带出诅咒的命定之人，就算今后要整个巫族给他陪葬，巫族也心甘情愿。
她圆润的眼睛悲伤地看向大巫的尸体，明明今早，大巫还笑着抚摸她的头，没想到不过这几个时辰，她们却就此长别。
“小铃，你的天赋百年难得一见，小小年级巫力就已远超于我，今后若是我去了，你一定要守好巫族，带领巫族人找到未来的道路。”
小铃想起大巫曾经对她说的话，坚定了神情。
她自幼父母早逝，从小就因巫力高于常人而被抱到圣殿抚养，巫力为天道所赐，即使在巫族，能拥有巫力并修习巫道者，也是寥寥无几。
所以，一直以来，圣殿中其他人对于她而言就是姐妹，而大巫，对于她而言，既是师父，更是母亲。
大巫虽去，但却将巫族的未来交托在她手中，即便自己尚且年幼，但也不想辜负她的期待。
她坚定地看向远方，“回圣殿，行丧礼。”
随着她一声稚嫩的吩咐，其他巫族人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们带上大巫的尸体，准备送她回归先祖的怀抱。
谈筠见状，想了想，开口问道，“我可以去吗？”
小铃不过微作沉思，就答应了。
命定之人，巫族什么地方去不得。
司明钰有些奇怪地低声问谈筠，“他们去葬礼，你去干什么？”
谈筠同样压低声音回复他，“我没见过巫族的葬礼，想见识见识。”
这不是实话，她只是想起了系统给的三星任务——养育巫族圣蛊。
圣蛊、圣殿，这一听就有关联，如今巫族诅咒已除，虽然大巫去世她也有些物伤其类，但也是时候考虑客栈的问题了。
她眼光灼灼，浑然不似方才伤怀，司明钰却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他该不该告诉谈筠，巫族的葬礼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