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京城里是没有这种童谣的。
只有当时自己命陨时，那些孩童们唱的最多的一句就是
“长乐蠢，长乐笨，错把魔鬼当良人！”
“以命逼父为嫁人，最后落得满伤痕！”
“父亲死！王府灭！皇宫一朝晴变阴！”
“都说长乐最痴情，终成弃子埋土坟！”
现在听着别人唱着祝福的歌谣，她反而感觉有些不真实。
十分劣等的嫁衣，姑娘们并不端庄隆重的陪同，沾着露水的花朵，远处那小小的轿子，以及扛着轿子充当一日轿夫的腼腆村民们。
这些竟然都让顾清盛觉得。
有些幸福。
虽然是假成亲，她却一瞬间觉得，就这样……
可能也。
“停止你的想象。”
关键时候，苗岚岚出声打断了她。
“许卿意还在晋楚京城里，等着你呢。”
她头一次语气里有些焦急，还带着几分无奈。
这次成亲，苗岚岚想阻止，但是却没有理由阻止，因为顾清盛成亲只不过是为了回家。
只有回家才能见到许卿意。
谁又能知道，她们尊贵的长乐郡主在这穷乡僻壤的卞渔村正在准备嫁人呢。
听到苗岚岚的语气，顾清盛沉默了。
姑娘们的童谣在这种时候仿佛也只能起到一个安慰的作用。
她整理好思绪，冲着众人笑笑，然后挨着打着招呼，透过红色的盖头看清她们喜笑颜开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一直盯着人们各色的脸庞，脚下突然绊到一块十分坚硬的石头，惊呼一声，身形就要倒下，头上的盖头顺着动作就要掉下来。
焦急之时，顾清盛一把抓住自己的盖头，身子已经向前倾倒。
都已经预料到了，在成亲第一天就将脸摔了个花的新娘一定会成为整个村子的笑柄。
一双温柔大手猛然抚上她的腰身，将她身子支撑住，鼻尖是轻轻的温凉气息轻抚，和一些药草的香气
“清盛姑娘，小心些。”
把顾清盛扶了起来，身后的那些小姑娘高高提起的心也都掉了下去，呼出一口气急急忙忙跑出来
“你可小心一些。”
“温大夫。”
顾清盛被温御抱住，整个身子都倾到了他的身上，胸口处的远青草不断散发着清香。
她的胸口突然，砰的跳了一下。
李大婶和王大婶拎着两个红色的篮子刚出门就看到这么一幕，慌张的上前把顾清盛扶好，李大婶拍拍自己的胸口
“怪我们来的太晚了，怎能让你一个怀着身子的人自己上花轿。”
“幸好温御大夫来了，否则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呸呸呸！”
王大婶又打李大婶一下，嗔怒的看她一眼
“你看你今天奇奇怪怪的，竟说些不着调的话。”
轻轻扶起顾清盛的手，小心翼翼的把顾清盛扶到轿子前
“姑娘你可再注意些脚下，否则厌秋可得要我们这些老婆子的命了。”
花瓣在轿子前停下，那花轿矮矮的，要进去也只能弓着身子进。
掀开那轿子的帘子，朝着温御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眼神里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迷惘，摸摸自己还在快速加快的心跳，虽有些迟疑，却还弓着身子踏上了轿子。
轿子启程，前方那些村民们操起已经很久不用的小号吹打了起来。
其中还有一些错的调子，在里面有些突兀。
温御跟在轿子后面，眼睛看了那轿子很久。
……
到了村长家里，柳厌秋已经脸色通红的等待着轿子来临。
他胸口间顶着一朵大大的红花，本来亮亮的眼睛今天尤其耀眼。
头发高高束起，红色衬他肌肤如雪，将人耀的嘴唇都弯三分。
跟着轿子的那些小姑娘看着柳厌秋的人不由的咽了口唾沫，眼神都看呆了。
“瞧你们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看见好看的人路都走不动了。”
白她们一眼，王大婶冲着轿子里的顾清盛道
“姑娘，我们一会下花轿了，拜了堂，圆了房，你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一些该进行的事情昨天温大夫应该跟你讲过了，都清楚了吧，姑娘。”
攥紧自己手底下的裙子，顾清盛淡淡恩一声。
轿子离柳厌秋越近，柳厌秋呼吸便有些急促。
他紧紧盯着花轿，上面的红十分刺眼，在他心里划过一道如蜜糖一般的伤口。
“别急，别急。”
村长站在他身边提醒道。
轿子在柳厌秋之前立好，温御淡淡上前，掀开帘子朝轿子里伸出一只手。
而那动作，伸到自己面前那素净的手掌，都让顾清盛的脑中突然沉闷，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下来一般。
跟前世记忆中，许卿意的手掌，不断重叠。
忍住眼眶内翻涌而出的眼泪，她颤颤巍巍的把手放了上去。
两方冰凉的掌心相触，彼此心尖都触碰一方。
“清盛。”
温暖的声音自那只手的主人嘴里发出，语气里的落寞激的人心里发慌。
一股难过的情绪从她的心尖中不断颤抖。
一个答案悄然而至在顾清盛的脑子中。
不，不要……
不要说出那句话……
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
“你幸福吗？”
你……是他。
她的泪水突然就喷涌出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顺着脸颊流出。
跟前世一样。
他送自己出嫁。
他问自己。
你幸福吗。
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人温顺柔意的目光和眉眼，本来只是被扶着的手现在被顾清盛紧紧攥着，似乎怕失去什么一般，语气带着哽咽
“国师……”
“不管你什么样子……你果然……都是国师……”
两方视线猛然交汇，一柄烈火燃烧了心中燎原。
那双眸子。
是许卿意。
同时……
“阿悦！你别走！你别离开我！”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猛然惊起，像是做了一个深远的春秋大梦破了一个口子，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头，泪珠滴落的更厉害。
注意到顾清盛的不对，许卿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带入怀里
“清盛！清盛！你清醒一些！”
就算语气里的惊恐十分让顾清盛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却还是难忍头的疼痛难忍，盖头已经随着动作掉落，晕倒之前歉意的看了正向自己跑来的柳厌秋一眼。
柳先生……
我……
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