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出宫是大事,倘若在无人知晓之下悄然回宫倒不会引起什么风波,可若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恐怕就不仅仅只是处罚一个公主那么简单了。
秦陆白还思量旁事,不知不觉间就走了神,直到幼僖再三唤他,他方蓦然回神。
极快速地敛了思绪,秦陆白面上平常的道:“其实要回宫也不难,稍后我就让人往国公府送个口信,让郑昊驾着国公府的马车在承华门等我们。料想守门的护卫也不好细查国公府的马车,再者,这车驾上坐着的可是世安郡主。”
郑昊是国公府的护卫,也是自小就被安排在秦陆白身边保护。三年前秦陆白考入刑部时,郑昊也一并入了,如今正是刑部正七品的员外郎,也算有官职加身。
幼僖想想深觉此计可行,便应了:“那就依你之言,就这么办吧。”
回宫的事情算是得到了解决,幼僖松一口气的同时,仍不免回头去瞪乐天。
她只当她跟着皇后去了一趟千佛寺,住了小半月后应当会有所改变,却不想竟然变本加厉,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躲在马车下面跟着偷溜混出宫,传出去,这还像话么!
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指头戳她脑门上,愤愤道:“你呀,要是被皇后知道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那你就帮我瞒下呗,可千万不能让皇后知道了,不然我就又得挨训了。”乐天嘟囔着嘴,提起宁皇后来,这心里多少有些怵意。
宁皇后护短,对亲生的太子多有维护之意,时时念着想着,但对其他并非己出的子女可就并没面上做出来的那样喜欢了。
景文帝共有十子五女,除却夭折的外,平安长大的皇子多半都已就藩在外,现今还留在上京城中不曾就藩的,除了宁皇后所出的太子萧元慎,便只有宜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萧元羡,以及高贵妃所出的八皇子萧元启。
太子萧元慎入主东宫,乃储君人选,身后又有宁家倚靠,来日景文帝驾崩,若无意外便能登基为帝。
三皇子萧元羡已封周王,与乐天是同胞兄妹,感情甚笃。为人谦恭和顺,和气有礼,虽不十分受景文帝宠爱,但宜贵妃的兄长是黔州节度使,手握兵权,于太子来说仍是一大威胁。
至于已封豫王的萧元启,虽是行八,但行事高调猖狂,因其母高贵妃深受景文帝的宠爱,身后又有高家依仗,处处与太子较劲,早已是太子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乐天素来是个跳脱的性子,不服管教也是常有的事,皇后表面虽做得和气,也疼爱各嫔妃所生的子女,可私底下却也没少借着她犯错的机会敲打宜贵妃和周王。
这一点幼僖深深明白,也知道乐天不喜欢宁皇后是情有可原,今日也是被气急了,才借口用皇后来施压。话虽如此说,可到底也不会把这件事情真的捅到宁皇后那里去。
乐天果然服软,又是好声好气地认错,又是抱着幼僖的手臂撒娇,渐渐的,幼僖这股子闷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三人出了暗巷,秦陆白招来街旁行乞的乞儿,使了银子,再给了随身的折扇以作信物,使人去国公府传信。
从朝花街到承华门还得穿过两条长街,天色渐晚,黑幕刚刚降下,夜市的小摊已经相继开始支棱起来。
因是走路回宫,一路少不得要经过些贩卖各色各样饰物的店铺小摊。幼僖与秦陆白在前走着,偶尔一回头便不见了乐天的身影,目光找去,她却停在了一处小摊前,正猫着腰看人吹糖人儿。
幼僖无奈摇头,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将人拽走。
再沉默的往前走了一段,幼僖扭头欲与乐天说些什么,一转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登时心下一急,左右环顾着找人。
秦陆白眼尖瞥见了那一抹俏丽的嫩粉色,碰了碰幼僖的手臂,示意她看过去。
幼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清了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走了过去。
那是一家小食铺子,贩卖各类果干肉脯,肉脯里加了西域独有的香料,刚踏进铺子便是一阵诱人的香味飘来。
乐天捏了块肉脯尝了尝,满心舒适愉悦。
一扭身正见着幼僖与秦陆白朝着此处走来,尚且还没有意识到什么,还兴冲冲的朝着幼僖招手:“幼僖快来,这肉脯可好吃了,你尝尝。”
幼僖叉腰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她。
乐天心下一咯噔,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将手里的肉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幼僖正在气头上,正欲发作骂人,直到那肉脯的滋味慢慢在嘴里弥漫开来,她砸了咂嘴,眉眼舒展,喃喃道了句:“还挺好吃。”
“是吧。”乐天嫣然一笑,又取了块别的给她尝,“你尝尝这个。”
幼僖接过咬了口,眼中一亮:“这个好吃,这个真好吃。”又抬头对着秦陆白道,“我们买一点带回去吧。”
秦陆白忍俊不禁,一口应了:“好。”
老板立时上前来招呼,又是介绍,又是动作麻利的给她们分装小食。乐天还是头一遭自己出宫,看什么都新鲜,又挑了许多看上去不错的果子,都一一让老板装了。
随后一路,乐天走走停停,不多时,已是买了不少的东西,大包小包的都由秦陆白抱着,自己还拿了两串糖葫芦,慢悠悠地走到了承华门。
郑昊早已在承华门外候了许久,见三人走近,忙跳下马车朝三人而去。
他合手一一见礼,抬头见秦陆白抱满怀的东西,一时咂舌:“公子这是……”
秦陆白道:“还问什么问,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赶紧过来接了。”
郑昊连忙应是,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往马车里搬。
乐天将最后一口糖葫芦吃了,才心满意足的道:“秦侍郎今日还真是大方啊。”
秦陆白活动着酸痛的手臂,闻言淡淡一笑:“公主出来匆忙没带银子,臣理应为公主分忧,所有东西加一块一共……四十二两,多谢公主。”
他伸出手,笑眯眯的脸上尽写了两个字——还钱。
这会儿换乐天笑不出来了:“什么呀,你怎么能够让我还钱呢,我可是公主!”
“是啊,公主金枝玉叶,财大气粗,想必是不会苛刻臣下这点辛苦的血汗钱吧。”秦陆白思量一番,忽道,“这样吧,臣给公主抹个零,算四十两,剩下的二两就算是臣孝敬公主的。”
他狡黠一笑,伸出去的手不曾收回,倒俨然真像是要收回银子一般。
乐天气得脸蛋都憋红了,见幼僖不肯帮自己,跺跺脚,指着她不满道:“东西她也吃了,而且、而且她比我还有钱呢,你怎么不让她还?”
秦陆白眉头一挑,似是不信。
乐天急了:“不说阎家的私产,她食邑两千户,逢年过节不止有赏赐,平日里父皇得了好的都是给她的。我才三千户,别的东西还没有呢,哪有她财大气粗。”一口气说完,努努嘴,将手里吃剩下的两根棍子塞进了幼僖的手里,“我、我没钱,你找她要去。”
言讫,像是真怕秦陆白再找自己还钱似的,赶紧转身上了马车。
幼僖看看她,又看看手里两根吃得干干净净的棍子,一时不免失笑。
秦陆白本就是逗她的,从幼僖手里接过那两根棍子:“好了,赶紧回宫吧,如果有事,就让郑昊出宫告诉我。”
“我知道,你也早点回去吧,千秋宴也快到了。”幼僖转身也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驶向承华门,守门侍卫照例检查,幼僖不过只撩开车帘一角,侍卫们见是世安郡主便再没细查,放车入内。
秦陆白松了口气,方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