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在家里望穿秋水,终于等回丫鬟来报。
“怎么样?你跟了卞雪意一整天,她可有什么逾矩的举动?”陈氏绞着帕子问道。
丫鬟摇头:“卞雪意没有见过卞家之外的人。不过奴婢在盯梢的时候,却感觉卞家父母似乎更疼爱卞雪意的堂姐,仿佛她们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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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马车在青石板上疾驰。
外面行人的声音渐渐归于寂静,只有两三点烛光映照在夜色之中。
卞雪意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迹,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光是看到这封信,她就能想到那人笑起来的样子。
跟那人相处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人的博学和出尘的气质在她脑中留下深刻印象,似乎只要待在那人身旁,就会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曾经,追随那人的脚步是卞雪意的目标,那个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人,她的温柔叫人难以忘怀。
卞雪意从前一直以为自己会跟那人在一起,只是她没料到自己就算身为卞家大小姐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目的,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脑中思绪万千,卞雪意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上。
莫听替她去账房领取月钱,回来时兴高采烈的模样。
“瞧你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快与我说说看。”
莫听把月钱放到桌上:“我听他们说少夫人您的月钱比其他人都要多,是少主特意嘱咐的。”
“她吗?”卞雪意没料到今天第二次感受到萧慕青对自己的关怀。
“是啊!我就说少夫人您这样好,少主一定会喜欢上您的。她虽然不善言辞,可对您的心意却是真的。就算那个金小姐住进来又怎样,丝毫不能改变少主对您的喜欢。”
卞雪意眼眸垂下,从怀中把信封拿出来。
她不敢拆开看,或许不需要看她就能猜到心里的内容。
当初那人去北方游学,临行前曾许下诺言,一旦在北方站稳脚跟,就立刻写信给她,许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如果没有肩上的责任,卞雪意是会义无反顾地抛下一切动身前往北方,可是现在,她没办法辜负萧慕青了。
“少夫人,少夫人,”莫听见卞雪意望着信封想得入神,忙低声唤她,“这信是什么人寄来的?”
“是一个旧日的朋友寄来的。”
“您为什么只看着信封发呆,不拆开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吗?”莫听好奇地说。
卞雪意把信倒扣过去,推到莫听面前:“没必要了。已经没有机会了。莫听,你替我把这封信烧了吧。”
卞雪意的语气故作轻松,可莫听分明看到她的眼中是闪动着泪花的。
莫听也不敢再问,拿起那封信走了出去。
明明面前就有蜡烛,可卞雪意做不到自己烧毁那封信,光是想象到那娟秀的字迹在火焰中焚烧殆尽,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卞雪意拿出做女红的篮子,里面有个绣了一半的花样,是鸳鸯戏水的图案,她打算做个香囊送给萧慕青,或许终有一日她们会彼此不再抵触对方,携手度过人生漫长的岁月。
莫听回头看了一眼卞雪意的神情,她握紧手上的那封信,眸色闪动,虽然卞雪意没有明说,但莫听感受得到,这封信很重要,于是她暗暗地做了个决定,这也是她第一次没有听卞雪意的话。
卞雪意人在后宅,虽然有心打探,但消息总不灵通。只知道最近因为有个官员到访,萧慕青作为地方节度使副手,自然忙了起来,一连五六日都没有回去。
又过了好些日子,萧慕青才终于得空回去一趟,例行公事一般去了卞雪意的院子坐了会。
卞雪意捧出自己亲手做的香囊。
萧慕青扫了一眼上面的鸳鸯:“你这鸳鸯,是黑色的眼睛。”
“鸳鸯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萧慕青心里暗自摇头,卞雪意果然俗气,跟外面的其他女人一样。
萧慕青本想拒绝这个香囊,但想起前些日子金缜对自己说的话,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但很是别扭:“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你也不要太喜欢我,否则,我心里很有压力。我手边的事情很多,你就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卞雪意心下一凉,萧慕青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我看妻主愁眉不展,似是心情不好,不知为何事忧心,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为妻主排忧解难。”
“你吗?你又懂什么呢?”萧慕青叹口气,似乎不愿意同她说。
萧慕青虽然这般说,但是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后,像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道:“罢了,这事本就与你有关,便是告诉你也无妨。女君派了一位姚姓御史来酆都视察,原本一切顺利,偏你那位堂姐打翻火炉,烧了姚御史的一件衣服,引得御史面色不悦,此人出了名的小肚鸡肠,若因为此事让她在女君面前参我一本,恐怕不妙。”
“如此说来,那衣服应当不是寻常织物了。”
“那是西域进贡的,由女君赏赐给姚御史的,用孔雀毛织成的珍贵褂子,普天之下,只此一件。”
卞雪意只是莞尔一笑:“如果只是为这件事忧烦,那妻主大可放心。不如将褂子交给我,三天内,我保证将褂子修补得完好无缺。”
“你?”萧慕青狭长的眼睛眯缝起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卞雪意,“我能信任你吗?若是一个不慎,这罪名你难以承担。”
“眼下妻主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萧慕青确实毫无头绪,眼下见卞雪意胸有成竹,也只能勉强叫她一试。
萧慕青转头对她的侍从吩咐:“去将姚御史的雀金裘取来。”
不多时,侍从抱着箱子,小心地放到卞雪意面前桌上。
卞雪意正要打开箱子,萧慕青先把手按在箱子上。
卞雪意注意到萧慕青的手生得十分好看,虽然常年习武,但手依然白皙细长。
“此事非同小可,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卞雪意笑道:“我绝不会叫妻主失望的。”
“那便有劳。”萧慕青甚至向卞雪意作了个揖,“三日后,我来取。”
萧慕青出门前,将卞雪意的香囊收进了袖子里。
侍从跟在萧慕青身后,这侍从不知道萧慕青和卞雪意之间的关系,只是不明就里地恭维:“大人您跟夫人之间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何以见得?”
“那香囊上绣的花样精巧,一看便是十足地用心。”侍从说这话时的羡慕倒是真心实意的,她是军户,一直以来都在军营做事,哪里有什么机会见到女子,更别提有女子送东西给她。
“你要是喜欢,送你就是。”萧慕青抛出香囊,那侍从一把接住了。
侍从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样,实在是喜欢,但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这是少夫人送您的,给我恐怕不太合适……”
“赏你了你就收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萧慕青说。
“既然如此,那属下便谢过萧大人了。”侍从忙不迭地将香囊挂在腰间,好等些时候回去给营地里的姐妹们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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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雪意打开箱子,莫听凑过去看。
箱子打开瞬间,流光四溢。
莫听不懂料子,但也看得出这衣服的珍贵。
夜深,屋子里点满了蜡烛,却依然不够明亮。
卞雪意叫莫听打来一盆冰凉的井水,修补一会儿就要放下针,把手浸泡到井水中,免得手指出汗握不住针。
她白皙的手因为浸泡在井水中而变得通红。
莫听为卞雪意的女红手艺所惊叹,更为这件雀金裘的复杂工艺咋舌:“少夫人,我看你补了好久,不过才做了这么一点。如此硕大的洞,要补到什么时候?”
“三天时间。我既然向少主允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您又何苦这样累着自己?”莫听望着卞雪意因为熬夜而发红的眼睛,很是心疼。
“我与她命运一体。”何况,这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来说,或许是个破冰的机会,卞雪意要向萧慕青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是……”莫听知道卞雪意说的对,但眼泪立刻地掉了下来,“怪奴婢愚笨,若奴婢手巧能为您分忧就好了。”
“没事的。”卞雪意对莫听说道,“你先去休息。我还得再补一会儿。”
莫听心疼不已,执意陪着卞雪意。
可她太累了,一不小心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身上盖了一件衣服。
卞雪意依然坐在她旁边不停地修补,只是她因为一夜未眠,眼睛不住地流泪,更因为疲惫,精力无法集中,不小心把针刺入皮肤中,顿时鲜血直流。
就这样昼夜不停地又熬了两天,她的面容褪去血色,嘴唇也逐渐变得苍白,手指开始麻木,眼睛看东西也总有重影,抬手一摸,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滚烫,许是晚上着了凉,可是她撑着,想着自己对萧慕青的承诺,撑着没有休息。
卞雪意的手被扎了无数次,终于在萧慕青踏进房门前完成了最后一针。
萧慕青来取雀金裘的时候,正看到卞雪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萧慕青示意莫听不要惊醒卞雪意,侍从把雀金裘取走了。
萧慕青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她分明看到了卞雪意手指上缠绕的白布,也看到白布下渗出的点点血迹,可是她就是没有说什么。
莫听在那一瞬间,心像被人活生生剖出来一般痛苦,她若是少主,绝不会让少夫人遭受这样的痛苦。
可是,莫听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罢了,她能做的,只不过是为睡梦中的卞雪意披上一件外套而已。
到底在桌上趴着睡不好,卞雪意一会儿就醒了。
醒来后,她注意到雀金裘已经被取走了,而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是少主给我披上的衣服吗?”卞雪意抬头望向莫听。
莫听对上卞雪意的一双眼睛,无法告诉她那个残忍的回答,只能点点头。
卞雪意摸着身上的衣服,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莫听背过去身去,悄悄地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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