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玉公子，别这样。”柯芮赔笑道，“给个面子。”

连华道：“是你先不给我面子的，干这么大的事不打招呼，怎么，是觉得我记不清你们玩过的把戏，还是觉得我眼瞎看不见？”

柯芮道：“不，不是。”

连华收起笑容：“那就是瞧不起我。”

柯芮被这变脸惊吓，转过身就把手中的纸团往嘴里塞。

连华道：“拿住！”

骁龙卫直接掌人，从柯芮被染黑的牙齿里撕出纸条。

“你……”柯芮的头发被扯得散落在肩，眼眶里泛出血丝，“不……”

碎纸条在地上拼起来，大半张赫然是刚印的题卷。

季春道：“怜玉公子，人证物证俱在。”

连华道：“立刻去请陆虞、肖立冈、佟瑞君三人与韩双宏大人来这里，反正谁也睡不着。”

官舍的灯盏一间一间亮起来。

院子里的动静被其他人通过窗户看在眼中。

人们议论纷纷，想不到这位曾经参与科举选题阅卷的国子博士生得谦谦君子模样，当初还常去百鸟园吟诗作词，居然能利用职务之便做出偷盗考题的事。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虞、肖立冈和佟瑞君闻讯赶到。

韩双宏提着灯笼寻来。

“诸位大人。”连华行礼，“怜玉不敢擅自做主，请各位商议应如何处置。”

陆虞看到碎纸条拼出的题卷，往后退了半步。

“陆大人。”柯芮吓得在七月天里打颤，“替我说句话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肖立冈扶住陆虞，冷笑了一声道，“柯大人，不就考个试么？国子监学官哪个不是考出来的，你这么做对他人不公吧！？”

佟瑞君佯装愠怒，一言不发。

柯芮道：“你们……”见陆虞和几位同僚竟这么着急划清界限，他心如死灰。

连华道：“柯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柯芮忽然一笑，抬起手，指住陆虞等人，怒道，“是他们，他们指使我偷题卷的，他们以权相逼，我不得不从。”

“信口雌黄！”陆虞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甩袖斥道，“空口无凭！”

连华静静地看着这群人互相撕扯。

韩双宏皱起眉头，问如何处置。

“若韩大人信得过我，先让柯芮留待观察。”连华道，“这事若现在就放到大理寺去，有帝姬、王翰林等凌平党人说话，必会引起朝堂争议而耽误笔试，倒不如给殿下卖个人情，反正他今后再无法在国子监立足，穷寇莫追。”

韩双宏想了想道：“好。”

满院火光烤得人人面颊发汗。

“各位大人，本官这次负监考之责，不想考卷还没印好就出现这样的事，实在骇人听闻，”韩双宏站出来，发话道，“现取消国子博士、广文馆主官柯芮参与国子监考核的资格，留待观察。”

在骁龙卫的震慑之下，众人未敢有一丝异议。

场面平息。

人群渐渐散去。

*

一道院墙隔开火光。

连华靠在墙垣之下的阴影里，等着那个人来找他。

陆虞这时才缓缓走来：“怜玉公子，手下的人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连华笑道：“陆大人推脱得好干净。”

陆虞道：“先不谈我，谈一谈现在如何处置，是让白瑜院继续印卷呢，还是文兴阁重新出题呢？如果重新出题，是否延迟考试日期？”

连华道：“瞒不过陆大人火眼金睛，这份题卷其实不是真卷，真卷现由周司业在印，既不耽误笔试日期，也不会再次泄露。”

陆虞道：“周全，怜玉公子果然周全。”

周全两个字，说得四平八稳。

在其他人忙着与柯芮撇清关系的时候，陆虞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的本质——这是一个故意为之的陷阱。

之前连华还能以暖昧的态度与各方维持合作关系，这件事一旦发生，图穷匕见，意味着连华再也无法两头逢迎。

连华心中暗叹，姜还是老的辣。

但匕首既已亮出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他今晚还留了一手，正当使出。

“陆大人。”连华笑了笑，拿着折扇，扇骨搭在左手上，“你被蛇咬过吗？”

陆虞道：“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连华道：“前几日我在自家香铺门口险些就被蛇咬了。”

陆虞捋过胡须，讶异道：“竟有这样的事？何人如此大胆敢放蛇？”

连华突然转身直视陆虞，漆黑的瞳仁透出淬过了火一般犀利的神色：“我何时说是别人放的蛇？”

陆虞怔在原地，胡须在风中凌乱。

连华得到答案，开扇摇着往前走。

此去白瑜院还有二三里，巷窄，脚步犹有回音。

“可话又说回来，陆大人，都道蛇毒，可如果一个人老大不小，明知蛇会咬人还去招惹，结果真被咬着，是不是活该？”

“怜玉！”陆虞拔起拄拐，颤巍巍追上去，“你站下把话说清楚！”

陆虞指派柯芮盗题其实并不指望能瞒过连华，只觉得连华还未完全取得东宫信任不敢出手，没想事与愿违，反被连华趁乱诈出了自己雇佣天竺帮派一事。

连华再次回过头，耐心等陆虞走到面前，微笑道：“好东家，你害我两次了。”

陆虞气息微喘：“你没证据。”

连华道：“我若没证据，为何打草惊蛇？”

陆虞抬起头，瞳孔收缩，鼻尖渗出汗水。

连华道：“骁龙卫从天竺人的身上搜出了一张我的画像，用的国子监独门的过水不化的春冰墨，这该作何解释。”

陆虞一惊，彻底放弃试探，只往左右看了看，无人时道：“你想要什么？”

连华道：“我什么都不要，暗里用手段能瞒天过海那算是你的本事，但如果明里你还敢干涉考核，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虞道：“好，看来你是铁心要打翻这营盘，那咱们就此别过。”

连华摆一摆手：“不送。”

*

火星连着东方红。

长夜过去，天亮。

月初三，本朝对国子监教学人员的首次考核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修改是在捉虫，不会动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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