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回府,就见着阿碧、阿紫带着一群小侍女在亭子里忙活着,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待走近后才发现,亭中桌子上堆着不少已经刻好了的白萝卜,形态各异、憨态可掬。每个侍女手里都还捧着一块在刻,桌旁则还有一箩筐切成块状的萝卜。
“你们这是在做什甚?为何都抱着块萝卜在雕刻?”瑞阳不解地问道,她只见过宫中御厨雕刻蔬果做装饰。
这时沉浸的众人才发现两位主子已走到跟前来了,纷纷行礼。阿碧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很是疑惑道:“这不是郡主您说今年咱们府里要过中元节吗?”
“是我说的要过中元节,可是安平府的中元节不就是点萝卜灯吗?你们只需将萝卜切成块,再把小蜡烛插上去不就大功告成了?怎得没见着蜡烛?”郡主边说还边比划了起来,“为甚聚在这开始刻萝卜呢?”
心灵手巧的阿紫将手中完工的莲花状萝卜递到瑞阳眼前,笑道:“郡主看我刻的萝卜可好?自然是因为,这是郡主第一次说要过中元节,多少年了府里就未过过此节日,当然要隆重些!夫人和郡主要不要也一起来?”众人随之附和,欢声笑语一片。
柳娘子和郡主被簇拥着坐到了石桌一侧,各拿了一块萝卜开始思索该做什么灯。不多时,柳娘子便拿了最小的刀和一支完整的萝卜开始刻字,这也逐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直至她将一句诗句完整在萝卜上显现出来,离得最近眼神又最好的瑞阳才看清了上面的字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这不是从前的大诗人写给好友的诗吗,怎么想着要刻这个?”她问道。
柳娘子点点头,解释道:“中元节本就是思念的日子,与亲友阴阳相隔已是痛不欲生。哪怕在这日鬼门大开,也不过是他们能见着我们,我们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言罢,神色又惆怅了几分。
心知她是念及已故的至亲,深有同感的瑞阳自也知这般愁苦,不是旁人三两句安慰能消解得了的,便也不再开口,只是揽过她的肩,微微晃着。
“不过,佑娘为何你从前都不过中元节,今年却说要过呢?”柳娘子轻拍了拍好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转头问道。
“那这得从头说起:我外祖家早年住在安平府,因此我也在那住过好些年,见过不少次安平府的中元节。”似忆起不少回忆,她嘴角不禁带笑,“每年的中元节那里的百姓都要点萝卜灯,还要将这些灯,间隔一丈放满家中每一个角落,尤其是灶台,除了萝卜灯还要放上瓜果、熟食等。因为传说中这灯可以指引过世的人回到自己家中,这也便能让他们见到牵挂的人,也吃顿饱饭。我爹娘战死在文城,葬在杭州府袁家的祖坟里,与京城相隔何止千里。我就算点上再多的灯,他们也见不着我,我自然也见不着他们。”说到后来,声音愈低,情绪愈沉。
直到柳娘子颇为心疼地牵起了她的手,瑞阳才回过神来,强挤出笑容地道:“可是如今不同了,汝娘你的爹娘都葬在京郊,若点上这萝卜灯,他们便可循着灯的只因来此处找到你和你幼弟悯儿,若见你现在与心爱之人成了婚还有了身孕,悯儿在学堂中表现也如此出色,他们定会很是欣慰的!在九泉之下见儿女能过得好,自也就安心了。”
“佑娘……”柳娘子没想到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过中元节竟是为了自己,感动得眼瞧着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见着她几欲落泪,瑞阳倒是手忙脚乱了起来,连忙拿出手绢为她擦拭,“难怪陈太医说有了身子的人容易情绪激动,不过是过个节罢了,竟惹得咱们汝娘要泪洒郡主府了!”有意缓和气氛的调笑起了作用,眼前人一下子被她给逗笑了。
刚到申时,徐沐竟已放衙回府了,他和长随还有府中的几个小厮,各抱了一大筐的物件,晃晃悠悠地朝亭子走了过来,引得亭中人一阵讶异,不知他们抱着何物。
直到走到亭外,几人才将手中的筐放到了地上,一个个的都累得冒了汗。
“这些是什么东西,怎劳得你们这般兴师动众?都快擦擦汗,别等风吹了得伤寒。”瑞阳拿着萝卜半天也想不到该刻些什么,见来了热闹,将东西一扔直奔亭外。
徐沐边擦汗边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京城的中元节习俗是烧纸钱和纸扎,大家觉着将这些东西烧了之后,能让另一边的人拿到。这些都是各式纸钱,常见的有什么金银元宝、地府纸钞一类的,这些大家都各分一分,后面的几筐里都是各自有主的。最左边那个筐里就是给郡主你准备的,快看看可还有缺漏?”
最左边的筐?瑞阳闻言走到了那个筐前,伸手翻着里面的纸钱。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缩小版的长枪和一把大刀,枪尾与刀柄上都写着凌云二字,正是模仿先临安王旧时的惯用兵器而制作的,凌云刀已随主入了墓,而凌云枪如今正挂在临安王府的书房。除了这两样外,底下还有一层,放着一张颇有威势的弓,甚至还有弓弦,弓身通体呈赤金色,也是仿照先王妃爱弓造的。
先临安王同王妃皆是文武双全的全才,王爷擅枪、王妃擅箭,近身、远攻彼此配合,在旧日战火纷飞之际不知救下彼此多少次。直到文城一战,二人因故分离,这才没能……
这般精巧的纸扎定是提前许久订下才能赶上今日过节,瑞阳心中千言万语、感慨万千,但到了口中却只能道出:“多谢…多谢你们,这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多谢!”
徐柳二人忙道不必,柳娘子将阿碧拉了过来,道:“这都是阿碧的功劳,我们从前不知该做些什么纸扎好,还是她提议说是王爷和王妃都是习武之人,他们走了之后,若能在那边拿到自己趁手的兵器,定是会开心的!”
“夫人哪里的话,阿碧……阿碧只是想让郡主安心。”谁知往日最是大大咧咧的阿碧,眼下却有些不知所措。
瑞阳也并未多言,只是走了过去紧紧地抱着阿碧。
无论是何处的习俗,为的都是让活着的人心安,毕竟是否真的有轮回,不至黄泉,谁人也不知晓。
西北大漠某处,天色渐暗。
为寻新路,袁停已经在这人迹罕至的大漠寻摸了一个月,可惜的是至今未找到一条可用的路。原因无他,只是近日沙尘暴频发,前一日方瞧见的绿洲,后一日便可消失在茫茫沙土之间,难以留下半点踪迹。
天光就快要消散了,这时是一天中最为危险的时候,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回到营地,那就可能永远都要留在这了。幸运的是今日带路的向导是在这生活了数十年的老汉,他不瞧沙漠外貌,单看天空中的万千星辰来认路。
“后生们,营地就在前面了,最多一刻钟咱们就到家了!”老汉指着某个方向,大喊着,粗犷的嗓音听得教人莫名安心。
然众人并不知老汉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两个时辰前他们刚躲过一场沙尘暴,来时路早已不见了,如今也只能随着老汉慢慢前行。
好在他是有真本事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家便看见扎营的地方了,只是因为沙尘暴营地变得颇为破败。
见到他们回来了,营地里的士兵们也很是欢喜,皆大声唱着本地的歌谣,庆贺着他们又一次平安归来。
“王…袁哥,快收拾收拾,营地要搬到南边一百多里的地方去了,今夜都得赶路呢!”袁停的亲卫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告诉他营地变动的事情。
但他却未回营房收拾东西,而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从包中翻出来一块干了的白萝卜,然后将一支大火柴用力塞进去。
“袁哥你干啥呢?”亲卫不解道。
然他并未回答,只是点燃了火柴,闭眼喃喃自语了一阵,直到火柴燃尽,方睁开了眼睛,答道:“今日是中元节,我需按照家乡的习俗见过父母,否则这一行路便是一夜,会错过一年里唯一能见他们的机会的。”
“走吧,趁今夜月色正好。”
京城的月色也很好,无论城西,还是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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