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秦源握着缰绳，气定神闲地骑着马迈到了队伍最前方。他上下扫视了一番，心中隐隐下了判断：

领头面上有胎记的男子大约四十多岁，背后挎着的似是某种火/枪，身材健硕，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而他左右各有一青壮男子，约莫是他的得力下属。

数百人中约有三成人手身后携带着火器，其余人拿着大刀与弓箭，却无人举盾防御，一看便是拿命博的打法。这群不是简单的山匪，他们训练有素，且排列之间可见章法，定是经过操练的队伍。

“你们谁是领头的，小鱼小虾就莫要多言了。”他昂着头，目空一切的样子，颇有几分倨傲的味道。

首领向前了两步，把长火/枪扛在肩上，不屑地道：“毛头伙子愣头青，我们手里可是有百多把枪，一声令下你们队伍就得死伤大半，还不快束手就擒！”

这等要求，秦源自然不可能答应。但是车马之中半数是罗格使团，士兵人手不过百余人，虽说皆是从镇北军抽调的精英将士，可双拳难敌四手，难保罗格使团毫发无损。

若是使团在大初境内出了事，那便是两国之间的大事，哪里轻忽的了。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安静之中。

对面的匪徒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时不时地向前逼近一两步，企图击破心里防线。

可为首的将士们哪里会怕这种伎俩，都亮起了兵刃，提起了盾牌，将众人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这时，瑞阳却从马车之中走了出来，她想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她和兄长的命。还没等秦源喝止她继续向前，她就从盾牌的缝隙之中，看到了为首之人的容貌——那脸上如爪子般的胎记，赫然就是诺夫人提到的“虎爪”！

前日夜里的谈话，还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今日就撞见了重要人证，这如何能教她不激动！虽然心底仍有五分怀疑，觉着是否是他们二人之间勾结，才会这般巧合，可究竟是真是假，京城之中这么多审讯高手，难道还揪不出一个结果？

等等……此事事关重大，不可随意让旁人知晓内情。她思忖再三，还是对身旁的秦源道：“这个首领有用，得抓活的，可能与洛县的那群海寇有关。”毕竟除了身在东瀛的周息，她也想不到还有谁会这般大张旗鼓地要她的性命。

可虎爪明明是南图的部下，又怎么会在此处呢？正当她疑惑不解之时，诺夫人身边的侍女来到她身边，道：“郡主，我们夫人想问您为首的人是不是她的旧识，她听声音非常熟悉，是否需要她帮忙？”

瑞阳一时陷入了两难，显然诺夫人是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这才会一直待在客栈，从不外出；可若是不请她试上一试，两边交战之中，就怕会误伤罗格使团的人。

“郡主，夫人说不必考虑她，只要大家安全就好。”

这对话听得秦源云里雾里，他不禁偏着头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旧识？”

可对面的虎爪见不得他们这般眼中无人的样子，举起了右手，指尖轻轻一挑，霎时间第一排的匪徒就开始利用火/枪射击。但这一次显然只是警告，全部射在了盾牌之上，并未伤人，然击中盾牌的振动也让盾阵晃了晃。

“瞧好了吧，这宝贝的威力可不小，你们还不快束手就擒！只要交出袁佑和袁停，其他人我保你们性命无忧！”

就在此时，最前头的巨型马车上走出了一个庄严的老妇人，她面色从容，似乎并未感受到此时焦灼的气氛。

“虎爪，多年不见啊！”她并未大喊，可声音却随着风飘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们竟是旧识？罗格使团的人怎么会认识眼前的匪类？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同样的问题，可眼下谁人也不敢擅自开口。

领头的虎爪霎时顿住了，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希望看得更清楚些。可隔着十余丈的距离，他实在看不清对面人的面容。但这声音，他隐隐约约中感觉到了些许熟悉。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前叫虎爪？”这个外号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再提过了，自从他离开了南图重新开始之时，就再也没有人这般叫过他了——如今他的名字是木村。

“老大，你从前叫虎爪？”一旁的青壮汉子好奇地问道。

“滚蛋，瞎打听什么！”他不耐烦地踹了对方一脚，将目光重新转到了老妇人的身上。

诺夫人也不故弄玄虚，很是直接地提醒道：“台州府一别，已有二十年了吧，你我都老了，我的头发都有些白了，倒是你身子骨看上去还颇为硬朗。”

台州府，二十年……这精确的细节瞬间把他拉回了当年，他下意识地半跪行礼道：“属下见过夫人！”可等他反应过来后，却心中暗道不好，如今他可不再是南图的心腹了，他早已改投他人。

果然，他这一跪惊到了身后众匪人，不知是否也该如他一般下跪行礼，更不知这句夫人是从何而来。

“老…老大，咱们夫人不是在东……”

“住嘴，谁让你胡言乱语的！”虎爪立马打了汉子一巴掌，强行闭上了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

但显然这话已经落在了秦源与瑞阳的耳中——东，就是东瀛吧。这也与她之前猜测的周息相吻合，但她实在想不通，究竟为何这位旻王之子对他们兄妹二人这般执着。先是在洛县攻城袭击，眼下又在港口附近截击他们。

而在车队稍后的马车之中，袁停则一直想要出去，与其他人“并肩战斗”。“好阿沐，你快放我出去吧，哪有让秦源顶在前面的道理！”

“人家找的就是你！有这么多人，你躲在马车之中，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你，才会装腔作势地恐吓秦将军，说明他们本就不想把事情做绝。可若你这会跑了出去，那才是白白地送命上门！怎得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林沐被他只顾兄弟义气，却未想到大局的莽撞给气到，但想想自己欢喜他，也正是因为他重情重义，气也就自己消了。

“莫要给他们添乱，夫人……夫人她既然出面了，自然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可她不是说要低调行事，怎么今日突然出了头？”

她轻叹了口气，答道：“夫人最重性命周全之事，大约是情形实在困难，做不到让我们全身而退了。”她轻抚着袁停的面庞，微微噙泪地问道：“若是今日之后，我们的亲事有变，也切莫忘了我！”

“阿沐！你这是何意！”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不敢再松开半分，生怕再也握不到了。

诺夫人站在马车门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自也听见了方才汉子不慎说漏的话，但她不知其中的意思。就在此时，她身边的侍女轻附在她耳边，将瑞阳方才透露的消息，快速地说了一遍。

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她抬眉一笑，肯定地道：“当初我以为你已战死，没想到你竟是偷逃了，还去了周息的麾下，南图怕是死不瞑目啊。”

这一句话如雷击般轰鸣在众人耳边，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尤其是被说中愧疚之处的虎爪，顿时面皮酱紫了起来。他试图否认些什么，可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个字。

当年他未随南将军攻打文城，而是带着小队精锐在台州府扣押着秦延之。见文城军前来救援，他就率先带兵撤退了。可在撤到约定好的地点一整日，却仍未见到半个人影儿，他就大约知晓定是出事了。

若他是忠心耿耿的属下，他定会去文城寻找主上的下落。可他却是贪生怕死的属下，带着小队精锐毫不犹豫地赶往了洛县的港口，挟持了一艘商船，出海做些海寇行径，直到某一次他和他的人遇上了东瀛来的倭寇。

被送到统帅面前时，他才发现这竟然是南图的外甥——旻王九子，周息。他毫不犹豫地投诚了，还利用自己与南将军的关系，透露了许多从前的机密，也因此得到了周息的信任有加，位置也日日攀升。

直到前些日子，他接到了这个任务。

“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便是要带回袁停与袁佑兄妹二人，定要是活的，旁的生死随你。”

小队里知晓他过去的那些人，已经都不在这世上了。但夜夜他都能梦见南图与精锐们的面庞，他们在嚎叫着、质问着，为何要抛弃他们，为何要杀了他们——这才让他见到老妇人之时，下意识地就跪下了，他跪的是日日夜夜想来索命的主上！

“夫人为何会在罗格国的使团中？”他毫不犹豫地就将问题抛了回去，企图将众人的目光重新拉回到她身上。

刹那的寂静过后，盾牌却突然变了阵，从阵口中伸出了一把把后发枪，瞄准了所有带着火/枪的匪徒，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齐声射击，栽倒一片。

虎爪分毫未伤，站在了躺倒的尸体与重伤者之间，吓破了胆子，瑟瑟发抖着。

“不如你来说说，究竟为何要我与兄长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