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这般突然,我空着手去见你阿兄,怕是不大好吧……”陈竺鹤临到阵前又有些退缩,实在是没有料到今日情形,谁想到往日不愿牵扯到家人的瑞阳,竟会主动邀他与兄长相见。
“我可已经差人去知会我长兄了,再给你一柱香的功夫考虑,今天究竟要不要见他!”
听闻临安王已然知晓,咱们的陈少监一咬牙、一跺脚,自然得赴约了。他可不愿在袁停面前下了她的面子,只是这心头疑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之前你不是说此事,只在你我之间吗?”
郡主颔首表示赞同,接而答道:“阿兄能死里逃生,实属不易。我明白他心中总是牵挂着我,更是将我之前那桩假成亲之事日日记在心中。所以我想让你们见见,好让你们彼此都能够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前些时日的书信之中,他已知悉了前因后果,自然也大抵了解了临安王这两年的艰辛,也就不再多言。
只是二人一路走到了镇北王府的门外,陈竺鹤才顿感不妙,“这个镇北王府可是秦家?”
“整个大初哪里还有第二个镇北王府吗?”瑞阳有些不明所以。
他面露苦笑地问道:“为何临安王会住在镇北王府,而你却下榻客栈?”他还以为袁停在云城另有府宅,或是住在旁的客栈,谁能想到会直接进了秦源家。
这下她明白先生发愁之处了,本就是头回见她家人,心中忐忑不已,谁能料到情敌就在一旁候着呢!
“你放宽心,秦兄已经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不过说来也奇,除了从前凌羽卫相关案犯,他一向与人为善,怎得就对你这般嘴毒呢?”这一点瑞阳一直想不通。
可陈竺鹤心中却是了然,即使现在秦源真的放下她了,可从前的针锋相对已成了二人的习惯,难以再更改了。更何况真放下还是假放下,按她这般迟钝的性子,大约也是分不大清的。
待二人到袁停暂住的小院外时,发现院中正在对弈的,果然就是临安王与秦源二人。
“阿兄!”
“来了啊,坐吧。”正全神贯注于棋盘的长兄,头也没抬地随意应了一声。
倒是秦将军气定神闲地下了一子,结束了战局。“别再垂死挣扎了,早就该投子认输了。”说着,就准备起身离去。
可袁停棋兴正盛,哪里肯放人:“这盘不算,咱们再来一盘!”
“莫忘了今日要事。”见平平淡淡一句话把人给敲醒了以后,他也就不再多言,坐在一旁看好戏。
“你便是陈竺鹤?”临安王上下打量了会儿,见他虽然肤色略深,可容色甚为俊秀,尤其是一双眉眼英武而深邃,便知自家妹妹应当先瞧上了人家的容貌。不过容颜易老,也不知他品行如何。
真见着了人,陈竺鹤倒是也不慌了,不卑不亢地应声:“镇北军火器营少监陈竺鹤,见过王爷。”
少监?他看着不过二十有余,竟已到这等品阶?若是他是世家子弟,家中有人提携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显然不是——而是那位从前的小道士。
“陈少监真是年少有为啊!听闻你旧日是出家人,怎么不看破红尘又重入红尘了?”
“回王爷的话,只因清风观的道长于我家有恩,我便自小在观里做了俗家弟子。后因母亲病重,我便下山尽孝,而后担起家中重担,进了守备军。”
这话教袁停噎住了,他本想质问小道士身为出家人,怎得不斩断红尘,可谁能料到竟只是俗家子弟。“真是……辛苦你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憋出几个字。
见这人口舌笨拙,秦源也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抱着臂走到好友身侧,道:“说起来我也算是瑞阳表兄,若是陈少监不嫌弃,日后也可唤我一声秦兄。”
这一句话让陈竺鹤顿时抬起了眼,明白这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虽说话说的客气,可摆明了就是要让他认下这个“秦兄”。
嘴上客套着若是不嫌弃,可话里话外都带了丁点威胁的意味:就算我明面上不再挂心于她,可我们之间终究有着多年的情分。
这教他如何能不“嫌弃”,可心底里能这么想,当着众人的面,话却自然不能这么说。“属实是折煞我了,待秦郎君回京接受御林军副统领一职后,日后相见都得唤一声秦统领了。”
他的意思也明白,如今你身上并无官职,只得称一声郎君;待日后再见,他们之间也只是场面关系罢了,莫要再想旁的。
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都没能落进临安王的眼中,他只觉着场面颇为尴尬,只好道:“今日是七月十六,离佑儿的生辰过了整一月。她生辰之际,我们皆是忙乱不堪,实在没顾得上,今日就替你补办一场。”
说着,将几人引进了里屋,一桌佳肴正在用文火煨着,只待宴席开始。
待坐定开席以后,袁停率先倒满了酒盏,举杯祝贺道:“祝佑儿心想事成,俱是欢颜!”言罢一饮而尽,可见眼角微红。
“祝袁佑身子康健,福寿满满。”
“愿你自由如风,所爱之人常伴左右。”
瑞阳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如今阿兄在她面前畅饮,已让她实现了过去的生辰心愿。对她来说,再没有更好的日子了。
“惟愿这样好的日子,长些、再长些!”
几轮对饮过后,她方察觉到不对劲,“阿兄,林娘子今日怎么不在,可是身子不适?”
“她早上起了个大早,去客栈见了使团的人,忙活了许久才回来,说是太过疲累先歇下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何当时咱们大初的使臣,到达罗格的时候,你不随他们一道回来呢?而且为何他们回到大初以后,未将你身在西域一事告知圣上?”
袁停停了手中的筷子,带了几分心酸地答道:“他们禀报给皇伯父了,只是那时我身子尚未好全,回大初的旅途又十分惊险,我这才让他们莫要提前告诉你。就是怕若我撑不到回京,你乍喜乍悲之下,对身子不好,还不如从开头便不抱希望。”
这话说的再悲情不过,眼瞧着好好的生辰宴,要成了诉苦宴,秦源忙拍了拍好友的背,道:“莫要再提这些了,都只是过去的往事罢了。不过这一遭,你小子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竟能在茫茫大漠之中,正巧撞上了林娘子。”
“不光如此,还将终身大事给顺道解决了!我爹已经夸了她月余了,日日都不带重样的。而且她还继承了林伯父的翻译之才,精通多国语言,镇北军可等着她辞去罗格译官一职,立马就要抢她来做译官呢!”
瑞阳不由得瞠目结舌地道:“我这未来嫂嫂也太过能干了些,兄长你何来的脸面……”见兄长脸色难看了些许,立马改口道:“何来的运道,能给自己求来这般好的夫人。”
“你阿兄我也是人中龙凤,看看我这容貌!”袁停自得地指着。
“额角的疤倒是退了,下巴的还没消呢!”秦源自如地拆台着。
“那瞧瞧我的身量!”
“在座三个男子里属你最矮。”
“我脾性温和又嘴甜,阿沐最吃我这套。谁像你,待外人倒是谦和有礼,一碰上熟稔的人,这话说的直往人心窝子里杵!”袁停怒目以视,硬生生地逼退了面前人下一轮攻击。
不过他的话说的倒是没错,秦源其人面上定是谦谦君子,知晓他本事的人会称他一句“玉面杀手”,可唯有他们这些熟识之人才会知道,这人腹中藏着的皆是坏水。
“你们都是而立之年了,怎得还跟孩童一般!对了阿兄,这镇北王府阿兄你可住了月余了,几位长辈可曾都拜见过?我来的不是时候,老王爷和秦大伯都去边关了,至今也无缘相见好全了礼数。”
“我也只是在头几日见过老镇北王,托他给你们鸿雁传书,后来他老人家便离府了。如今府上只剩下秦二叔与三叔,等过几日开祠堂之时,你便可见到了。”
提起开祠堂一事,袁停又一次确认道:“七月二十那日,老王爷会回府主持大局的吧!”
“这是自然,祖父他也已经向京城去了信,姑母也已经应承下来做这个媒人了,你就放心好了。不过这婚事定是要在京城操办的,待认亲一事结束,我们就快些上路,免得夜长梦多。”秦源则再次宽慰道。
但这话一出,苦的是瑞阳才是。兄长与未来嫂嫂要定亲,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要一道回京,可这样一来便要再次与陈竺鹤分隔两地。二人久别重逢之下,竟是又要分离。
“届时我仍得在军中,怕不能贺王爷大喜,先在此贺过!”他却只是连干三杯,以示恭贺之意。
可背地里,陈少监却是学着信中提及的袁停之举,在她的手中写下:这几日,只有我们。
“你这是怎么了,脸为何这般红?”
“许…许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