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身怀绝技着,大多恃才傲物,这薛大夫占着第一神医的名号简直傲得无边。
金宝既是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又是阿谀谄媚,溜须拍马,薛大夫才勉勉强强开了尊口。
“听郡主描述,那月华姑娘脸上的伤,深可见骨,即使用了我调配的药还是会留下疤痕。”
“嘿嘿,您不是神医吗?”金宝讨好地笑道。
谁知,薛大夫脸色一冷,嗤笑道:“我是神医,不是神仙。郡主强人所难了。”
“麻烦薛大夫再给想想办法。”金宝赔笑道,“花魁脸上一定不能有疤。”
“在秋月楼那种地方,脸上有疤的姑娘可呆不下去。”薛大夫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是,是,在秋月楼,如果姑娘脸上有疤,那下场是相当凄惨的。劳烦薛大夫再给想想办法。”
“哦,原来郡主也知道呀!”薛大夫凉凉道。
金宝脸上一红,恳求道:“还请薛大夫帮忙。”
薛大夫突然发怒,手指门外道:“我无能为力,那月华的脸是郡主祸害的,郡主自己去想办法,出去。”
金宝觉得还要再加一条,但凡身怀绝技着,大多性情古怪,说翻脸就翻脸。
晚霞漫天,艳丽壮观,金宝无心欣赏,她拉起小门上的门环轻轻扣了三下,她不敢走正门,怕引起怀疑,所以只能从后门进太子府。
不多时小门被打开,金宝向守门人出示了一块菱形铁牌,守门人见了铁牌侧身将金宝让进门内。
手持铁牌,一路畅通无阻,金宝径直来到太子书房外。门外守着一身着藏青色劲装男子,眼神坚毅,面无表情。
“老大”金宝唤了一声男子。
男子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他点了点头打开书房的门。
男子名叫冷笑,暗卫营首领,太子姜恒的心腹,左膀右臂。
“太子殿下。”
姜恒正在看书,金宝对他行礼后站在一边。
良久后,太子放下手中的书道:“今日来见孤,可是有那东西的线索?”
“有些蛛丝马迹,但还需细细探访。”金宝道。
“嗯,甚好。”太子拿起书继续看。
金宝又独自站了很久,最后拳一握,跪在太子跟前道:“殿下,属于下有一事相求。”
太子放下书,面色冷峻,“何事?”
“就是,就是秋月楼花魁月华姑娘的事。”
“一个青楼妓子也值得你下跪求孤?”
“求殿下大发慈悲,将月华从秋月楼放出。”
“以你现在的身份,莫说划破一个青楼妓子的脸,就是要了她的命,也没人说你什么,你不必耿耿于怀。”
“殿下,奴仆也是贱籍,让月华为奴为婢,她也是永世不得翻身,与她呆在青楼本质上并无区别。你只需微微抬下手,属下感激不尽。”
“既无区别,呆在青楼又何妨?”姜恒道。
“她本是花魁,却因属下之故沦落为最下等妓子,她若还呆在秋月楼,今后将会是人间地狱般的生活。求殿下开恩。”金宝苦苦哀求。
“罪臣之后,留她性命已是法外开恩,人间地狱,惨绝人寰,那都是她该受的。”
金宝想不到姜恒竟然心硬如铁。
“殿下曾答应属下,待事成后,会赏赐属下一座三进院落与三间旺铺,属下斗胆,可否将赏赐换成月华这个奴婢?”
姜恒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语气阴冷,“那就待你找到东西后,再来与孤说这事。”
姜恒已经发怒,但金宝还想一试。
“殿下??????”
“殿下,晚膳已备好。”
冷笑在书房外说到,接着书房门被推开,内侍们端着托盘陆续进入。
金宝接收到冷笑的眼神示意,便站起来行礼告退。
“当年,月尚书不仅是第一个对禅位诏书有异议的人,他还暗中调查先皇的死因,最后自己却因为通敌叛国上了断头台。”
冷笑带着金宝走到离书房有三丈远后轻声说到。
“通敌叛国,株连九族,月尚书一干人等斩立决,族中男充军,女为妓,这事由殿下亲自督办,皇上对结果大加赞赏。判决已下,所有与月尚书有关的人和事,殿下都不会去更改结果。”
“可是月华她??????”
“这世间多的是像她那样的人,你救得过来吗?”
“我救不过来,也不会去救。这世道就这样,人人都在深渊里独自挣扎,自顾不暇,哪管其他。但月华是因我而掉入更深的深渊,我有责任把她拉回到原来的位置。”
冷笑抬头看天,最后无可奈何叹气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求救无门,金宝决定用自己的办法,她打算趁月黑风高时将月华偷出秋月楼,然后送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生活。
“路引怎么办?”见心问到。
“花银子办个假的如何?”金宝道。
见心点头道:“嗯,可是计划,郡主要订得详细周到些,以免有纰漏。”
“放心,这两日我不出房门,定要弄个完美的计划出来。你去送药,月华她可还好?”
虽然被薛大夫赶出了房门,但金宝还是腆着脸要来了各种治脸的伤药,她自然不敢自己送去,只能叫见心帮忙。
“生无可恋。”见心道,“虽然世子一直给老鸨塞银子,褚大公子撂了狠话,但以属下之见,这都不是长久之计,用不了多久,月华姑娘就会被迫接客。”
“对于很多人来说,以前想碰碰不着的花魁突然变成了最下等的妓子,呵。”
见心含着怜悯的苦笑,加深了金宝内心的罪恶感。
“见心,我真不是故意的。”
金宝一遍一遍地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这样好像就能减轻一些自己的责任,但内心深处,她知道,她就是罪魁祸首。
当金宝制订完一个完美的计划走出房门时,传来了月华的噩耗,她悬梁自尽了。
愧疚与负罪感吞噬着金宝,她害死了一个人。
金宝想起她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很小的时候,她偷过一个老人的几毛钱;金额最大的一次是她偷过家里的十块钱;她初中时欠一个同学的一块钱故意不还她;她还把公司的铅笔往家拿;她还背后说人坏话。她干过很过坏事,但这次是最坏的。
金宝没头没脑地往外走,在大门口撞到了玉良辰,她被撞得后退了一步。
“哥??????”她害死了月华,玉良辰做为月华的首席舔狗,不知会怎么看她?
“我已经出钱将月华厚葬了,葬在城外西山脚下。”玉良辰平静道。
金宝看着玉良辰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可除了一汪清澈与绵羊一般的纯良,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我想去看看她。”金宝道。
“再过两日我带妹妹去,今日我确实累了。”玉良辰捂着心口道。
“哥哥赶紧回去休息。”金宝连忙将道路让出。
玉良辰走后,金宝还站在门口发呆。
“郡主不必自责,死,对月华姑娘来说是一种解脱。”见心道。
“她还有别的亲人吗?”金宝问。
“差不多死绝了,还有一个弟弟在北境充军,不知是否还活着?”见心道。
两日后,金宝带了很多纸钱烧给月华,如果真有冥界,她希望月华在那边能过得好点。
纸线烧到一半,天空下起了雨,将烧得正旺的火渐渐浇熄了。
“月华不想要我给她烧的纸钱。”
自然现象,无关其他,但金宝还是很迷信地说到。
“月华不是那种人。雨下大了,回去吧。”玉良辰向马车走去。
大雨瓢泼,道路泥泞难行,见心初学驾车,技术自然没有杨叔娴熟,没行多远,车轮便陷在泥潭里驶不出来。
玉良辰探头出车外看了一眼道:“马车暂且扔下,我们去清溪小筑避雨。”
小径蜿蜒,山林寂静,只听得见雨水拍打油伞的声音,金宝举着伞跟在玉良辰身后踏着长满苔藓的青石拾级而上。
行至半山腰,雨幕里出现了一座小楼,楼四周围着竹篱,篱上偶尔攀着几根绿藤,其间点缀着红色的小花,院内铺着青石板,石缝里长满开着黄色小花的野草,一簇簇的花丛看似随意栽种,实则错落有致。
整个院落小巧玲珑,环境清幽雅致,只看一眼,金宝便喜欢上了。
玉良辰推开竹门径直往里走。
“哥哥都不跟主人家打声招呼吗?”
金宝想,至少应该喊一声“有人在家吗?”的吧,要不,这算私闯民宅吧。
“她听不见。”玉良辰道。
听不见?难道主人家是聋子?
三人走进前堂,看见从后室走来一满头银丝的老妇,腰杆挺直,步履轻盈。老妇一见来人,眼露意外之喜,她快走几步上前来对三人弯腰行礼。
玉良辰对老妇打了几个手势,她点点头又向后室走去。
“我让哑婆煮三碗姜汤来。”玉良辰道,然后他就在屋内逛了起来,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宛如在自己家中一样。
姜汤很快被端上来,玉良辰轻轻啜了一口,回味无穷。
“哑婆煮的姜汤别有一翻风味,自从把清溪小筑输给禇蔚后很难再喝到了。”
姜汤入喉,听闻此言,金宝一不留神被呛得剧烈咳了起来。
玉良辰这个败家玩意!
输掉房产,在金宝这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她眉毛一拧,怒目瞪着玉良辰。
玉良辰眼神一闪,装做没看见,全神贯注地喝起姜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