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静置的玉牌,是传闻中的“万福牌”。
半个巴掌大的羊脂白玉,底端雕刻代表长寿的神兽赑屃,神兽背上驮负一块正碑,即这玉的主体,上面密密麻麻微缩雕刻着一万个“福”字。
传说太后为做这块万福牌,征集了全明齐一千名手艺极好的微刻名匠,又遍寻一万名书法大家勾写“福”字,雕琢制作两年,才选出这么一块,送去卧龙寺接引三光,许愿安康长寿三载,才将其送给自己最心爱的外孙女,作为生辰礼。
云作裳庆幸自己杀招收得快,如果天禧郡主在这里出了事,岸芷阁必遭灭顶之灾,还会影响大人的计划,她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恍若刚才的插曲没有发生过,魏禧仍是笑道:“云娘子且放宽心,我只想为在意之人一求解蛊之法。若云娘子不再对她出手,我自然不会过问你们在天京的目的,医者皆言我余寿不过几载,即便你们真有谋划,与我何干?”
云作裳暗暗攥紧了手。
这是威胁。
但云作裳也没少见难缠的大人物,很快压下心头余悸,笑容愈发友善,恭敬但不谄媚,她迅速改换了称呼,给魏禧添了盏新茶:“贵人来时既与孟妈妈说了岸芷阁暗语,自是懂得妾身的规矩,‘岸芷水阁,停岚苍山,中立不倚,但易所求,无问后果’。顾客求取毁人容貌之物时,妾身并不知道会有所冒犯,贵人此刻换得解药,倒也来得及。”
魏禧这才接过热茶饮了一口,面上不动如山,心中摇头叹道:势利的社会,还得靠魏禧的身份。不过料想以后岸芷阁和停岚山都会有所忌惮,不敢随意接那个乱捅阴刀的小鬼的单了,燕笙啊,你娘我为你拖住“赊刀人”了。
“规矩我懂,不会讨债,也想与云娘子结个善缘。那么,东施蛊之解,以药生尘的行踪作为交换,云娘子以为如何?”
“药生尘?那位传说中行踪隐秘难测的神医?!”云作裳难以置信,身体前倾,袖口差点带翻茶水,“贵人当真知道药老的下落?”
要知道停岚山上求问药老的下落的悬金已经码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多少人不惜用自己的一切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一旦找到药老,换得的财富和情报够停岚山“坐吃山空”好多年!
面对那双好似跳动着元宝金光的眼睛,魏禧依旧沉静:“我不知道具体下落,但我自有办法找到他。”
“失礼了,”云作裳很快恢复理智,坐正了身子,尚存几分怀疑,“只要消息是真的,无论是什么办法,妾身都会一试。不过,这几年断断续续也有人提供药老的行踪,待妾身的人到达之后却都是扑空。”
魏禧道:“不需要你们追,只需要等。请云娘子让你们停岚山的人前往江阴徐员外家,若徐家长子徐归鹜回到江阴,即刻告诉我,我自有办法请药老出山。”
云作裳见这小郡主气定神闲,谈吐间信誓旦旦的样子,冥冥中生出一种感觉,似乎按她所说去办,真的可以找到药老。
“只是云娘子需答应我一件事,在我未向岸芷阁传信之前,即便药老已经进京,你们也不能将药老的行踪外泄。”魏禧道。
云作裳迟疑:“这……”
魏禧:“放心,我只是想请药老先帮我救一个人,救完之后,便不再插手。到时就看京中是你们消息卖得快,还是药老跑得快了。”
知道天禧郡主天生心疾,云作裳先入为主地认为魏禧是想找药老自救,许是她最近得到了高人指点,得知如何找到药老。但无论如何,这对停岚山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云作裳正色道:“停岚山如何称呼贵人,如何传信?”
即便彼此心知肚明,但云作裳还不至于傻到直接用天禧郡主的名义到处调动势力或上门联系。
“魏知来,”魏禧不假思索,“至于传信地点,我择日再寻人告知于你。”
“妾身知晓,贵人稍等。”
云作裳说罢起身往纱帘深处去。
魏禧只听到一阵机关转动和重物移动的声音,云作裳的脚步声消失了,片刻后,她提着一个盖着厚重深蓝格布的小篮子放到案前。
“这便是东施蛊的解方,以蛊化蛊,共有五只,将其置于阴凉处存放,五日服用一只。服用时,以明火烧之,得到余烬后,兑晨露冲泡,约莫一月便可恢复。”
“云娘子这就信了药老的下落?还未寻到人就轻易给了我解药?”魏禧道。
“若药老的下落是真的,东施蛊之解算得了什么?若遗憾错过,那也正如贵人所言,妾身也愿结个善缘。”云作裳道,卖天禧郡主人情这件事的价值,本身就超过了解药。
“那便谢过云娘子,时日不早了,就此告辞。”
魏禧拿起篮子,转身之际,注视着香炉上方缭绕出的一丝白烟,回眸笑道:“那人便是用‘瑞龙脑香’与云娘子换得的这‘东施蛊’吧。”
云作裳未作言语,恭敬地笑着,欠身相送。
魏禧也不奢望她会回答,只是恍惚间想到李隆基那句“人间最苦伤别离,更那堪,玉魄永湮灭”。
而如今,这香出现的剧情被人挪用到风月场所中卖人情,魏禧多少有些不悦:“书中之人,不问源头活水;拾人牙慧,随处洒弄潺湲。”
“贵人说什么?”
“没什么。下次见面,我可以送云娘子一个关于瑞龙脑香的故事,盛世王朝里君王与贵妃的故事。相信云娘子自有能力让瑞龙脑香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毕竟‘黄门郎’最近可是风头正盛。”
云作裳怔在原地,再抬头,魏禧已经推门离去。
京中备受追捧的黄门郎,著书包括野史、传奇、戏曲、以及以《蓬户为君开》为典型的黄书。皮下作者,正是云作裳。
最神秘的组织之一停岚山,集聚江湖百晓生,大小分支遍布天下,而负责天京城的山主,也是云作裳。
然而哪怕有极少数合作者知晓云娘子便是“黄门郎”,有少数停岚山的贵客知道岸芷阁的云娘子是停岚山主之一,也几乎没有外人是两者俱知的,更何况,魏禧还知道她是苗疆制蛊族人后裔,完全摸透了她的所有身份……
云作裳站在高阁之上,望向漫步于水面曲桥的素衣少年,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这位向来被世人嘲讽、鄙夷、畏惧的“六无郡主”,难道所表现出的无知无能都是装的吗?恐怕世上少有人知晓她的厉害……她在意的人,燕家三女么?
江风吹过,拂起书法纱帘。
云作裳美眸一瞥,便知来者是谁,回身往屋内走:“蹑影步缚玖,怎么有空到这我这岸芷阁,怎么,雏儿想开荤了?”
话音落,面向丹阳湖方向的纱帘后,突然落下个半蹲在廊栏上的黑影,臂旁垂下的细长条带随风摆动,是他的绷带。
对云作裳的取笑,缚玖并未理会:“顺路,胎记之事查得如何?”
“顺路?你在跟踪她?天禧郡主?莫非你们也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之处?还是说……她抓到了你们的什么把柄?”
云作裳极致的敏锐让缚玖暗骂自己多言:“不关你的事。”
云作裳笑了一声:“只跟踪,不出手,没想到如今的无名做事也这般瞻前顾后了,以前可是更杀伐果断不计后果。不过这样也好,有脑子的合作者总比随时会暴走的野兽更让人放心。”
听她的说辞无名好像是什么懦弱之辈,这让缚玖有些不悦,想到领主因为自己私自给魏禧种下金舌卵的事而加大了对自己的惩罚后,缚玖不明所以之际又有些烦躁。
链刀轻微碰撞发出了声响,语气有催促和威胁之意:“胎记。”
“唉,无趣,明明你们领主是那么有意思的人。胎记我们停岚山自是查到了,五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五……这钱你也赚?”
“哼,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们自己算算欠停岚山多少银子了,一帮穷鬼。”
“我没钱,”缚玖顿了顿,又飞快地小声道,“领主不穷,写个欠条。”
“行啊,那我可得要五百两金了,有钱人不宰是傻子。”
“……”
“天禧郡主和她接触过的年纪相仿少女身上的胎记……真不知道你们查这个做什么,一个个大老爷们儿,跟群变态似的。”
“………………”
“不过你来都来了,不如帮我跑一趟停岚山,你们的人比我的人脚程快,下次交易我给你们打个九折。”
穷鬼缚玖:“……说。”
“叫青风渡自己寻个借口中止与‘送香人’的交易,更换交易内容也好,十倍赔偿也好,总之与燕府三小姐有关的交易信息暂时封锁,停岚山不对外公开,具体待我回山后再行商议。另外你们领主下一次露面是什么时候?”
缚玖言简意赅:“中秋之后。”
“把你的欠条带上,到时记得告诉你们领主,岸芷阁云作裳有请,这个天禧郡主,比大家想象得更可怕……”
岸芷阁外。
车马旁的飞鸿雪泥刚迎上来,魏禧就听到耳边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成功截断针对女主『燕笙』的恶意交易,避免女主所受无妄之灾扩大化】
【成功修正主线剧情,世界线偏离率-3%】
【获得积分奖励: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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