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岚一直拿她当女儿疼，最见不得她难过，听见她抽抽搭搭，忙说：“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有老夫这个神医在，这事儿还有转机。况且你不是打算跟他去未来吗？未来肯定有更好的医疗条件，一定能让你安全怀孕的！”
说着，他将手帕从怀中揪出来递给拾漪。
拾漪接过带着草药味的手帕，擤了擤鼻子，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我们就一直这样、僵着吧……”
“嘿嘿，”卞岚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就不得不提商逸那小子问老夫的第二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快说！”拾漪催促。
“这还不好猜嘛？他也很想与你亲近，但又舍不得你怀孕，所以肯定会问我这位神医，有没有什么好的避孕方法。”
大周没有很完备的避孕措施，一切避孕手段都会让女子吃些苦头。商逸可舍不得她吃半分苦，所以想问问这位来自未来的大夫，知不知道完全不伤身的避孕方法。
“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拾漪抬起一双水莹莹的桃花眼，满怀希冀看着他。
卞岚微微扬起下巴，面带骄傲：“这种问题怎么可能难得了老夫！老夫已经将法子告诉商逸了。”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卞岚抿嘴一笑，不怀好意：“你去问商逸咯，他肯定会告诉你。”
“你个奸商！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明明都说好，把商逸的秘密全都告诉她！
“老夫也是为你好，这不是给你俩保留一些小情趣嘛！”
“这、这算什么小情趣嘛……”拾漪脸颊微红。
卞岚饶有兴趣打量她的表情，嘴角微微向上弯起：“这也算是对你不信任商逸的惩罚，他这个女婿老夫很满意，你可要好好跟他在一起，不要辜负老夫一片心意。”
“……”
“知道啦！”
……
卞岚既然支付了报酬，拾漪便要履行承诺，当晚便跟着他一起来到乱葬岗。
乱葬岗在京郊一处十分偏僻的小林子里，这里地势偏高，背靠悬崖，荒凉萧瑟。
这里常年飘着经久不散的尸臭味，让拾漪这个见惯了死亡的人，也忍不住频频干呕。
“这、这里真是太臭了……呕，我不行了，卞岚你快一点！”
她拿帕子使劲捂住鼻子，都阻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恶臭，只能不断催促，希望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卞岚适应力十分良好，丝毫不受臭气干扰，双手捧着镜子从各种角度反射光线，认真记录之余，还能怡怡然开口与拾漪闲聊。
“小娇气包，你知不知道乱葬岗是什么地方？”
这拾漪还真不知道，胡乱猜道：“是一座坟场？”
“你见过哪里的坟场会散发恶臭？这味道，是长时间未下葬的尸体才能发出来的。”
“未下葬？”拾漪有些惊讶，“你是说，我们周边有很多暴露在外的尸体？”
密林遮住了月光，四周一片漆黑。为了不影响卞岚的测算，他们甚至都没有打灯笼，拾漪完全看不到周边的情况。
为证实她的猜测，卞岚将铜镜微微倾斜，微弱的绿色荧光折射到前方不远处，照出那一片堆叠的尸山。
“天呐！”拾漪惊呼。
她不害怕尸体，哪怕是乱七八糟的尸块铺散在她脚边，她也会面不改色的踏过去。
她震惊于，看着如此繁盛安全的京城，却会有这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
她细细一打量，机敏看出这些尸体的不寻常处，他们有的浑身溃烂，有的断手断脚，根本都不是非正常死亡。
“这些人……都是为何而死？”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问。
卞岚将镜子转了回去，盯着里头的光波，语气淡然：“有的或许是犯了滔天大罪，被判了死刑。有的或许只是打碎了主子的一只汤匙，遭了主子嫌恶，打死了丢在这里。”
“这么骇人听闻的事，你从哪儿听来的？”拾漪抬起一双装满惊诧的眸子望向他。
卞岚用炭笔在硬纸板上边写边道：“这种事在京城达官贵人家中比比皆是，根本不算什么新鲜事。你鲜少与人闲聊八卦，不知我在医馆里听了多少比这更匪夷所思的故事。”
他将记录完数据的硬纸板收好，叹道：“这个国家有明显的阶级划分，上位者视下位者如草芥，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卑微奴才的死活。这种情况，与我们那个时代并无不同。”
拾漪沉重地点点头，他们那个时代，人人为了活下去而战斗，虽然苦难时常降临，但至少不会有人轻贱他人性命。
卞岚这一番话，更让她坚定了要离开的想法。
卞岚在她沉默时，重新核对了一遍数据，确认无误后，收起铜镜，走过去拍拍拾漪的脑袋。
“走了，傻女儿。”
拾漪还在愣神，被他这一拍拍了个激灵，正在脑子里的念头脱口而出：
“卞岚，我一定要和他离开这里。”
卞岚微微勾了勾唇：“别忘了带上老夫。”
*
商逸本打算从卞岚那儿回来后，便把话与拾漪说开。
虽然上次闹了点不愉快，但他一定能跟她说明白原委。
他都想好该如何去说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自己之前绝不是故意欺负她，也不是故意装圣人惹她难堪。
只是因为格外珍视她，不想让她发生一丝意外。
如果她还怪他欺负了她，他不介意让她欺负回来……
午后，商逸做好心理准备，推开存雪点梅的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问了照顾这儿的丫鬟，才得知她上午便出了门。
商逸没多想，只当她出去玩了。捧了本书在存雪点梅闲读，耐心等她回来。
只是当太阳落山后都不见拾漪回来，一直沉稳的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心情变得忐忑起来，他很是焦躁不安，不由自主胡思乱想。
这么晚还不回来，是因为还在生自己的气么……
还是因着什么事绊住了脚……
会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
商逸越想越坐立难安，刚想出去寻，却见一小药童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小药童是活仁堂的，商逸今天上午还跟他打了个照面，看着虎头虎脑，实则很机灵。
小药童言简意赅说明来意，自己是来替卞大夫传话的，卞大夫说要向他借拾漪半个晚上，叫他不要担心。
商逸问她是否还在医馆，小药童说，卞大夫好像带她去了其他地方。商逸问是哪里，小药童支支吾吾说他也不清楚。
本打算起身去找人的商逸只能死了心，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在家等着。
拾漪不回来他始终不能安心去休息，他耐心翻着书页等待。存雪点梅的蜡烛换了一轮又一轮，伺候这儿的小丫鬟都扛不住困意去榻上歇息了。
直到他换上第六根蜡烛时，拾漪才带着夜里的凉风，姗姗而至。
“商逸？你怎么在这里？”她站在门口，微愣了一下。
“在等你回来。”商逸将灯罩盖在燃起的蜡烛上，转身给她递了杯热茶。
拾漪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水，有点儿嫌弃。
商逸温声道：“虽是夏日，但夜里凉，喝凉的怕你闹肚子，才一直温着热茶。”
听他这么说，拾漪才乖乖把茶水喝下，然后轻轻把茶盏往大红酸枝桌上一搁。
深夜里似乎连空气都安静下来，两人心里都藏着事儿，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拾漪先沉不住气，开口打破沉默：“你今天去找卞岚的事，卞岚与我说了……”
她向来心直口快又藏不住事儿，有什么说什么，今晚却因格外尴尬的氛围吞吞吐吐。
商逸感受到她的尴尬，顿了片刻，决定坦率承认：“嗯，我找他问了很重要的问题。他……都与你说了吗？”
拾漪点点头，又紧接着摇摇头，抬起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看向他，眼底一片绯红：“他说了，但只说了一半。他没有告诉我避、避孕的方法是什么……”
商逸了然，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卞岚给我的。据说是他自己研制的避子汤，只要每月喝一副，就不会出事。”
拾漪接过药方细看，发现上面的药材多是补药，还有一些她认识但从未想过会入药的东西。
卞岚给拾漪喝的东西，决不是那种会伤身的避子汤，而更像是一种补药，喝了不仅能有效避孕，还有滋阴补阳的功效。
卞岚再三保证这药方不会对拾漪的身体产生任何伤害，商逸才将它收下。带回家问问拾漪的意思。
若她不愿喝，他也不会强迫她。
拾漪看着药方眉开眼笑，方才尴尬的情绪一扫而空：“卞岚那家伙多年的医术总算没白学！这么好的东西，我明天就喝！”
“明、明天？”商逸没想到她如此着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哼哼，”拾漪那药方挑起商逸的下巴，欣赏他俊美到没有一丝死角的脸庞，心里又热又潮，“做好准备吧，明晚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