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不能应下这个官职,赶忙起身坚决回拒:
“商逸才疏学浅,不能担此重任,请皇上三思!”
皇上明显已三思过了,深觉荣尚书这个提议甚好,环顾四周,问:“众爱卿可有意见?”
众人揣度着皇帝的意思,即使有意见也不敢抒发,皆言:“臣等附议。”
皇上唇角勾起淡淡弧度,看向商逸:“商爱卿,你在渚州的功绩朕也有所耳闻。你在殿试上的文章朕也十分欣赏。你是朕钦点的状元,朕对你报以厚望,所以无需自谦,明日起便去到户部任职吧。”
此话一出,商逸明显感到四周有无数眼刀向他扎来。圣意已决,凭他态度再坚决也难以回转局面,只能硬着头皮领命:
“商逸遵旨。”
*
皇帝不光赐了商逸户部侍郎一职,还赐了他一栋宅子并家仆若干。商逸为谢圣恩,上朝第一日便从万府搬了出来,与拾漪一起搬入新家。
二人虽未成亲,但府中仆从都极会察言观色,心知自家老爷心里只有拾漪姑娘一人,还是个十分痴情的人,所以所不明说,却都把拾漪当作准夫人对待。
入府头一天晚,用过晚膳,二人正在拾漪的存雪点梅煮茶下棋,老管家抱着账本前来请示。
拾漪正下五子棋下得开心,见人来头抬也不抬,盯着棋盘漫不经心问:“这么晚了,您老人家来做什么?”
要说内务府挑来的人就是好,聪明能干,不需要她和商逸操半分心就能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实在不知都这个点了,老管家还有什么事来找他们。
老管家毕恭毕敬道:“老奴来请示姑娘,府中中馈该如何处理?”
“中馈?”拾漪奇怪看他一眼,“这事儿问我做什么?你们自己拿注意就是。”
“这……”
老管家为难看向商逸。
商逸从未把拾漪同幽禁于宅院的女子一样看待,说:“府中账册交给账房管着就是,只需每月初一、十五拿来给我过目。”
老管家虽奇怪,却不敢多问,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待他退出去,拾漪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笑道:“今年开春早,柔脂堂的生意也早早的提上日程。我和万小姐已经选好了铺面开始装修,预计四月底便能开业,六月便能分得第一笔红利。目前一切都顺利,就是有些焦虑生意能不能像在鹤阳镇一样好。”
商逸淡笑:“不必为此太过忧虑,我的年俸不少,足够养活我们两个,还能帮你还了欠万小姐的钱。”
四品侍郎的年俸大概五百两银,换算到未来约值五十万软妹币,养活两人绰绰有余。
拾漪只当他是一家人,也不跟他客气,半开玩笑道:“多谢侍郎大人,小女子从今往后可就指着您这课摇钱树过活了!”
商逸笑意愈深,心里升腾起巨大的满足感。
第一次感觉,这四品侍郎官似乎也不错。
*
有上司荣柄成手把手带着,商逸在户部的工作上手很快。
上任侍郎官辞职后,户部待核实的账册积压成山。商逸的首要任务,就是将这些账册全部核对并录入国库。
这是个十个繁琐细致且责任重大的活儿,若出了一点差错导致账目在复查时对不上,按照荣柄成的话说,差多少,就要自己补上多少。
不仅如此,这活儿还有时间限制。
六部每一季末都要经内阁审查,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六月底内阁便会派人来考察政绩。所以这些账册需全部在一个月内处理完,商逸不得不挑灯夜战,接连大半个月都不曾回家,只派了个小厮回去,告诉拾漪自己这边的情况,叫她不要担心。
起初拾漪并不在意。柔脂堂分店开张不久,生意火爆,她和万璐嫣都想趁热打铁,在京城周边城镇多开几家分店扩大生意。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好几日也无暇回家歇息,直接睡在店里。
直到商逸消失的第二十天,她的表盘再也支撑不住,给她发出了电量严重过低的警告。
四肢在一阵阵刺痛中逐渐麻木,她刚开始还以为身体不适是过度劳累的缘故,直到看到表盘,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该充电了!
她匆忙坐上马车让老管家带她去户部找商逸,却在门外被护卫拦下。
六部重地,非诏不得入内,寻常百姓不是想进就能进。
老管家见她急切,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上前给那护卫塞了五十两银子。
护卫将银子甩到地上,铁面无私,毫不通融。
拾漪急不可耐却也无可奈何。她能感觉到,自己仅存的一点电量正在快速流失,她撑不了多久。若在六部门前陷入休眠,她可能会被当暴毙的尸体,直接丢去乱葬岗。
她拍了拍车壁,叫回老管家,快速说:“岑伯,我们走吧。回府。”
若是休眠,能睡在自己家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马车快速行驶,不多时便停靠在侍郎府门前。
下马车时,拾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右小腿已经全部麻木。
她只能靠大腿的力量带动小腿,走路姿势略微怪异,还有些别扭。一时不察踢到路中一块石子,拾漪猝不及防,猛地踉跄了下。
老管家眼疾手快扶住拾漪,跟着她走进存雪点梅,才担忧问:“小姐,您是不是病了?可要老奴去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拾漪刚回绝,却突然愣了一下。
大夫?
卞岚?
这种情况,她找不到商逸,应该马上去找卞岚啊!
拾漪不禁怀疑,自己的脑子是否也跟着身体逐渐麻木,折腾了这么半天,竟然才想起卞岚。
但此时她已经没了力气,交代老管家说:“你去活仁堂找卞岚卞大夫,让他来找我。他来之后,一切都按他说的去做。吩咐府中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入我的房间。”
“是。”
老管家领命而去,拾漪拖着疲惫僵硬的身体平躺在床上。
不过一刻钟,她便完全丧失了意识,陷入休眠。
*
卞岚来到存雪点梅,看到的便是如尸体般躺在床上的拾漪。
就像他所说,这个时代与未来技术落差太大,他无法研制出跨越几千年文明的纳米电脉充电装置。
不仅如此,他还回忆起,电脉四肢一旦安装,若拾漪长时间陷入休眠,则会对她的大脑造成损伤,甚至可能完全她的神经系统,让她变成一个植物人。
卞岚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马上带商逸回来。
他眉头紧锁,在外堂不停踱步,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该如何在不暴露拾漪改造人身份的情况下,从户部把商逸叫出来。
没有理由,六部门前那刚正不阿的护卫绝不会替他传消息进去。
头痛……
老管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大夫紧皱着眉头,还以为自家准夫人得了不治之症,吓得两股战战,颤抖着问:“大、大夫,拾漪小姐她可是得了什么绝症?”
“什么绝症,你别瞎说。”卞岚被他尖细的嗓音吵得有些烦躁,“商逸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管家一张胖圆脸皱成包子:“听咱家大人的意思,怕是还要小半月才能回来。卞大夫,我家小姐要真得了不治之症,您可得如实告诉老奴。若真治不好,一些事老奴可得交人提前准备着。”
他话说得不好听,言外之意便是已在为拾漪的后事做打算,卞岚听了后却突然灵机一动:“发丧吧。”
“啥?”老管家愣住。
“就对外说你们的准夫人死了。这样,商逸总能得了消息主动出来。”卞岚将自己的意图解释了一遍。
老管家仍旧没理解他的意思:“大、大夫您是说,我们小姐……死了?”
卞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觉这老管家无比蠢笨:“有我卞神医在,你家小姐怎么会死?你就当她得了相思病,离开商逸太久人就枯萎了,必须商逸亲自过来给她浇浇水,她才能活过来。”
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是相思病,只听明白了拾漪小姐没事,一颗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重重落下,赶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荣尚书催账册催得紧,商逸连续熬了两个大夜,才堪堪理完两个月的账册交了上去。
他早已头昏脑涨,头疼欲裂。整个人神情恍惚,难受得不行。
就在此时,外面护卫来报,他家中发生了丧事,是他的准夫人突然暴病而亡。
商逸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幸好眼疾手快扶住桌角,才没一下摔倒在地。
再一抬头,他眼眶竟瞬间变得通红,冲过去抓住护卫的衣领,目眦尽裂:
“你说什么?”
护卫第一次见向来春风和煦的商侍郎如此失态可怖,一时间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回答:“属、属下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只见您府中管家前来,要属下帮着传话,请大人您赶紧回府一趟。”
商逸跌跌撞撞朝外头走去,远远瞧见岑伯在门外候着,急忙跑过去,沙哑着嗓音说:
“岑伯,拾漪她,不会有事的,对吗?”
老管家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心疼与愧疚,又无法在这儿明说,只能叹口气,垂首道:“大人,您快上车吧,等回了府自然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雪点梅:拾漪的院子。商逸住在主院:抱夏鸣蝉。两院相距不远,大概走两分钟就能到对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