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刮起一道带着凉意的劲风,毫不留情地卷落几片摇摇欲坠的枫叶。
冷风灌进衣领,商逸轻轻咳了两下:“按你这么说,皇帝不仅不像表面上那般宠信义康王,反倒对他多有戒备?”
“是也。”万璐嫣点头,“不光我这么想,京城大部分了解皇帝的人都是这么认为。
商逸不禁想起之前义康王为收他做义子,说出的理由便是挂念皇帝侄子,想要为他培养肱骨之臣。现在得知皇帝和义康王叔侄之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和睦,不知这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
“义康王果然不简单。”他眉头蹙成一个“川”字,“依你看,太妃留宫与义康王府过于富庶之间可有关系?”
万璐嫣:“这我不清楚,不过义康王有不明收入是肯定的。渚州的税率不高,我粗略地计算过,义康王靠赋税的收入,绝对不及王府花用的十分之一。”
这个数据比商逸预料的还要严重,渚州富饶,就算税率再低,总税收也不会比其他封地少到哪里去。
就这还不足王府花用的十分之一,这还是保守估计在明面上能看到的,在看不见的地方,老王爷的资产不知庞大到了何等地步。
“义康王能靠什么赚这么多钱?”商逸问出关键问题。
“我也不甚清楚,但总归不可能是什么正经途径,义康王也从来没有做过明面上的生意。”万璐嫣说,“你在王府中,可多观察一下。只是如果义康王真有谋逆之事,你这义子的身份恐怕会有些麻烦。”
商逸顿了顿,说:“无妨,我会小心。这件事先不要跟拾漪说,我怕她会多心。”
“好。”
问完想问的,商逸回到瓷梨堂中。坐在桌前打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其实义康王是否有不义之财本不是他该关心的,但万璐嫣说的没错,他如今名义上是义康王义子,虽只是义子之名口头之约,但义康王府如若出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把跟着进来的拾漪连累。
且义康王打着利用他的算盘将他接入府中,老王爷想利用他做什么他还不清楚,这让他不得不警惕。
他一定要查清楚王府的不明收入来自哪里,若老王爷真有谋逆之举,他也好早做准备。
可是要从哪查起好呢……
天色渐晚,气温骤降,冷风从窗沿灌进来,他低低咳嗽了两声,起身将窗户关好。
*
在蒋贸才强烈控诉下,今日柔脂堂也早早打烊,放他回去补觉。
待所有人都走后,拾漪清点完账目,随便吃了两口饭,又回到小作坊里,继续捣她的花汁。
十斤花瓣已经被她处理了七斤,还剩下三斤她打算捣完再回瓷梨堂。
沉浸在工作中她几乎忽略了时间,再一抬头,黑夜早已悄然而至。
门口渗进来一些水渍,拾漪起身去看,只见外头正下着细细密密的雨针。
本打算收工回去的她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没有带伞,这么晚了外面也没有马车,只能等雨停了再走。
这种雨天她以往行军时经常遇到,按她的经验来说,一般下不了多久就会停,所以没有伞的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回不去。
*
雨越下越大,眼看着要有倾盆之势,气温也越来越低,而拾漪还没回来,商逸坐不住了,起身要去柔脂堂接她。
深秋的厚衣裳还没来得及裁制,他便穿着初秋的薄衫提伞出门。
狂风乱作,暴雨如石。即使有伞,雨点也不分青红皂白地随着风从侧面打到人身上,刚走出王府,商逸浑身上下便都被雨点打湿。
担心拾漪是被大雨困在了店里,更担心她受冻感冒,商逸顶着风雨加快步伐,片刻不停往柔脂堂赶去。
拾漪看着外面的大雨很是头疼。
对一个靠经验活着的人来说,只要出现一点偏差,就会很麻烦。
比如现在,她本来自信满满能等到雨停,结果雨却越下越大。
万璐嫣估计以为她早就回了瓷梨堂,所以指望不上她能派人来给自己送伞来。
她常常早出晚归,商逸估计以为自己还在加班,所以也指望不上他。
拾漪重重叹了口气,冒雨从作坊跑到后院的堂屋,做好了在这里凑活一夜的心理准备。
外面气温变得很低,冷风丝丝缕缕从门缝窗沿探进来,而她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还被雨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样过一夜肯定会着凉,她利用四肢里的电脉,用电发热,慢慢将衣服烤干,人也暖和过来。
她将藏在袖子里的腕表转出来,划开黑色的屏幕,看到自己还剩20%的电,不知道这些电能否帮她撑过一夜。
她要是在这儿因电量过低陷入休眠,明天说不定就会被万璐嫣和蒋贸才当作冻死而直接发丧送走了。
画面太美,她想都不敢想。
拾漪打了个寒颤,极不情愿地将供暖的电量默默调低,从柜子里拿出一方聊胜于无的薄毯盖上。
她倒在窄床上合上双眼,许久不晾晒的被褥很潮湿,还泛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让她难以入睡
听到院外传来踩踏雨水的动静时,她耳尖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不可思议地跑到门口往外看去。
只见商逸拿着两把伞宛若救世主般出现在院中,快步往堂屋赶来。
“商逸!”拾漪赶忙打开门,惊喜地迎商逸进来,在看到他浑身都湿透后,又心疼地无以复加,“你傻不傻,这么大雨还出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能在这里凑合一宿。”
商逸站在房檐下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他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也全被打湿,发髻散乱,整个人狼狈得很,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风度翩翩。
“我不能让你在这里过夜。”看到拾漪面色如常精神奕奕,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下,丝毫不提自己一路多么艰难,云淡风轻道。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再待下去两人都会被冻僵。商逸不再寒暄,将伞递给拾漪。
“外面的风小一些了,你仔细打着伞,不要被雨淋到。”
拾漪点点头,从床上拿过薄毯来给他披在肩上。商逸却不领情,迅速将薄毯褪下,反披到拾漪身上:“我身上已经湿了,披上这个也不管用。你披着吧,不要让雨水渗进衣裳里。”
拾漪还想说些什么,商逸已经夺门而出,她只能咬咬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