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后院中,陈府的三小姐陈婉、四小姐陈妙和七小姐陈妍正在跟着张嬷嬷学习沏茶。
几人表面上认真练习,实则趁前面的张嬷嬷专心沏茶的功夫窃窃私语起来。
“这都半个多月了,六妹还不来上课。这得落下多少课?”陈婉低声道。
“估计六姐还在为了上次上官公子的事情伤心吧。”陈妍接道。
“我早劝过六妹,让她别那么死皮赖脸的,她非不听。”
陈妙翻了个白眼,这个六妹真是脑子进水,好歹也算一个大家闺秀,一点矜持都没有,把全家姐妹的脸都丢尽了,若是外边的人以为陈家姑娘都像她一样可怎么办。
陈婉提高水壶,水流如注,冲得茶叶在茶壶内翻滚四散:“就是啊。上官公子明显对六妹无意,六妹偏要仗着容姨和上官公子的母亲关系好,成日里缠着上官公子,这回被上官公子当众下了面子,总算知道厉害了吧。”
陈妙嗤笑道:“上官公子虽然是个庶子,但人家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将来科考必定榜上有名,说不准还拿个状元呢,前途不可限量,六妹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妙最是看不惯陈娇,陈妙母亲乃是正房夫人,陈娇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妾。
小妾之女竟然礼仪规矩、沏茶插花样样压她一头,难不成还试图靠这些嫁得比她还好去?
痴心妄想。
若由大夫人来为几个小姐物色人家,大夫人不会允许这几个小妾之女嫁得比自己的女儿更好。
可上官羽和陈娇青梅竹马,要是他提出要求娶陈娇,陈老爷必定同意,大夫人也不好阻拦。
是以陈妙原本有些担心上官羽被陈娇拿下,到时让陈娇的日子越过自己去。
但看了这么久陈娇在那瞎折腾,出了不少洋相,上官羽的态度也越来越厌恶疏远,陈妙终于放下心来,暗暗发笑。
陈婉和陈妍听到陈妙拿陈娇的身份说事,心里不由得一刺,比起身份,她俩和陈娇同为庶女,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陈妍眼尖,瞥见一抹身影远远走来:“六姐来了!”
正是陈娇。
容夫人来金桂院时表达了对她久不上课的担忧,为了让她宽心,陈娇便决定偶尔抽空来这边凑凑热闹,走个过场。
跟张嬷嬷告罪并解释缘由后,面对几个姐妹暗含窥探的目光,陈娇只不紧不慢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张嬷嬷瞥见陈娇拿的书的封面,眼角一抽,这不是那些考学的书生们读的书么。
毕竟在陈家授课已久,张嬷嬷对陈娇和上官羽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张嬷嬷叹了口气,没有教训陈娇。
这孩子还是太脆弱,遇到点挫折就自暴自弃,剑走偏锋了。
到她这个年纪,才知道被心上人当众下了面子,不说微不足道,但也不是什么塌天大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不过孩子毕竟年纪小,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张嬷嬷决定顺其自然。
几个姐妹也瞧见了陈娇在读的书,暗暗对了个眼色,面露几分讥讽。
没想到陈娇还死性不改。
上次被上官羽骂不学无术,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开始读起书来了?
真是个死脑筋。
“六姐,”陈妍朝陈娇那边靠了靠:“你这是在读什么?”
陈娇:?
陈妍什么时候瞎的?这书封面那么大个字都看不清。
“杂书罢了。”陈娇敷衍道。
陈妙在旁边轻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陈娇又翻过一页,随口应道:“啊。”
陈妙:“……”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个陈娇,半个多月不见,越来越讨人厌了。
陈婉心念一转,道:“下月初七,便是今年的牡丹盛会了。”
陈妙沉了沉脸色,说陈娇呢,扯什么牡丹盛会。
陈妍却是立马反应过来:“牡丹盛会啊,到时候,全京都的有才之士,都会到飞云楼上赋诗。”
陈妙眼睛一亮,斜睨了陈娇一眼:“到时候上官羽肯定也会在。他可是年年都去的。”
陈婉和陈妍:……
这也太明显了吧,这人是傻子吗?
虽说她们原本使的便是阳谋,但陈妙这么摊开一说,要点脸面的都很难再凑上去了吧。
陈娇翻书的手一顿,牡丹盛会这么快就要到了啊。
陈婉和陈妍看到陈娇突然停止的手:……
不是吧这都行?
陈妙眼瞅着有戏,殷切地望着陈娇:“六妹,牡丹盛会你要出去玩吗?”
快去飞云楼找上官羽,让大家伙好好看看热闹。
陈娇启唇:“去。”
不过不是去飞云楼,而是去烟雨楼。
在书中,未来的女帝,此时的太后,就是在今年的牡丹盛会这一天微服出游。于烟雨楼遇刺。
太后毫发无伤,刺客被抓。
后经大理寺探查,刺客乃是越王所派,从此越王被幽禁府中思过,越王一党群龙无首,走向没落。
虽然由于不是主线剧情,书中对这次事件只是简略带过,并未细说。
但陈娇想,这一次太后之所以能在刺杀中毫发无伤,无外乎三种可能。
其一,太后事前已经知道有人准备在牡丹盛会这天刺杀,不过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其二,太后事前并不知道,但女帝身边的护卫及其严密,让刺客无从得手。
其三,这次的刺杀,本就是太后自导自演,以此栽赃越王,从而能名正言顺将其幽禁府中。
这三种情况,都说明这一次刺客妄图得手,乃是难如登天。
既然如此,陈娇决定去太后面前刷一下脸。
书中,今年六月,朝廷决定开办天府书院,授课的老师都是名师大儒,书院内阁有大批珍稀典籍。
天府书院的招生一年一次,通过层层严苛的考试,选拔优秀学子入学。
天府书院是朝廷亲生的书院,无论是授课夫子、书院学子还是设施配置全都是顶配中的顶配,被称为天下第一书院。
三年后的科考,名列前茅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天府书院。
三位状元文的男主,都是通过了天府书院的入学考试,在天府书院学习了两年半,方才在科考之时一鸣惊人。
虽然他们本身就是可造之材,但天府书院对他们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陈娇既然想参加科考,那么如果能进入天府书院学习,一定是如虎添翼。
只是,天府书院开始招收女学生,乃是四年之后。
陈娇想在今年入学天府书院,但却不想剑走偏锋,以男装骗取入学资格。
天府书院乃是朝廷所办,若是造假入学,一经发现,恐怕就是杀头之罪。
所以,陈娇决定先取得太后首肯,入学天府书院,便名正言顺了。
即使太后没有让陈娇入学天府书院,到底是在太后面前刷了个脸,之后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京都的牡丹盛会在每年的四月十七举办。
每年这个时候,文人墨客们便会在各大酒楼聚会。
花匠们则会将自家培育的良种牡丹放到各大酒楼上展出。
若是有哪位文人墨客诗兴大发,为某株牡
丹赋上一首好诗,那么这株牡丹便立刻身价暴涨,连带着培育它的花匠的生意也更加兴隆起来。
各大酒楼之中,最热闹的当属飞云楼。
每年在飞云楼上展出的牡丹都是最为奇艳的,也都有不少好诗出现。
故而每到牡丹盛会,飞云楼都会收取一两银子作为入场费,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文人墨客们指望在飞云楼上赋诗,为人传诵,才名远扬。
花匠们指望着自己的花能被赋诗一首,从此身价百倍。
陈家姐妹们则指望着陈娇能在飞云楼上大闹一场,让她们好好乐呵乐呵。
陈妙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你们看见六妹了吗?”
这飞云楼人也太多了吧,是整个京都的人都挤进来了吗!
陈妍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好似还没到,难道六姐还在睡觉?”
难道她们看戏的来早了,唱戏的还没来?
陈婉理了理刚才被人挤乱的头发:“不会。今日一早我便见六妹带着流萤急匆匆出门了,此时应当早就到了。”
那就奇怪了,这陈娇到底去哪了呢?
陈妙皱着眉头沉思,脑中灵光一闪,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你们说,她不会,不会去三楼了吧。”
陈妙和陈妍闻言瞪大双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飞云楼的建筑设计在京都乃是独一份。
飞云楼共有三层,其中二层三层具是中空。
两层的中空部分和一楼的展台乃是三个由低到高依次扩大的同心圆,以便二楼和三楼的客人在走廊不仅能看到一楼的展台,并且互相可见。
一楼的展台平日里供歌伎伶人们表演,每年的牡丹盛会这天,便用来作牡丹的展出。
今日飞云楼的三楼乃是只许参加诗会的文人墨客进入,上官羽此时就在三楼。
此时的三楼走廊上罩着一层帘幕,待到诗会开始,三楼的帘幕便会拉开,一楼二楼的人们便能看见今年来飞云楼参加诗会的才子们。
上官羽年年牡丹盛会都是在飞云楼参加诗会,他此时一定在三楼。
只是二楼到三楼中间有飞云楼的小厮把守,只有京都中有名的才子方能进入三楼。
按理说,陈娇进不了三楼。
但上次李园诗会,男女分席,陈娇也是不管不顾地进了男宾那边。
这一次若是故技重施,似乎也不算很意外?!
三人紧紧盯着三楼的方向,试图用目光把三楼的幕帘烧出一个洞,看看陈娇到底在不在里面。
一刻钟后,数十位伶人歌伎各自手捧一盆牡丹鱼贯而入,将牡丹放在展台上便退场。
这些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伶人雅伎,此时却只能作为一盆花的陪衬。
没有人分一个眼神给这些平日里受人追捧的伶人歌伎的退场。
所有人都抬着头,紧紧盯着三楼的帘幕。
帘幕缓缓拉开,人群沸腾起来。
“吴文才公子在那边!”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大家快看哪!”
楼上的吴文才公子忙正襟危坐,折扇轻摇。
“这是吴文才找的拖吧!”又是一声高喊,伴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笑声,“谁不知道吴文才人如其名,一点文才也无,能上三楼,肯定给了老板不少钱吧!”
吴公子的脸色顿时如煮熟的虾子,忙用折扇掩面。
幸而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
“秦演公子在那边!”
秦演手执茶杯,白衣金带,眉眼之间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他礼貌一笑,便惹来不少姑娘的尖叫。
“秦公子对我笑了!”
“你看走眼了,他明明是对我笑的!”
“楚云飞公子在那!”
“去年诗会,秦演公子和楚云飞公子的诗都十分出众,听闻还有人把这两首诗抄在纸上请内阁大学士评个上下,内阁大学士听了两首诗,读第一遍觉得难分伯仲,复读一遍,认为秦演的诗更妙!”
楚云飞闭目仰头饮下一口烈酒,再睁眼,凤眼中尽是势在必得的意气。
为了今日诗会,他已经提早半个月闭门写诗,反复推敲,已得了一首自己十分满意的佳句,想来今日必能在诗会上力压秦演。
“王公子在那边!”
“李公子!李公子看我一眼!”
陈妍很快看到人群中的上官羽。
“那那那,上官羽!”
上官羽家虽然是皇商,但三楼多的是贵人,譬如秦演乃是礼部尚书之子,楚云飞则是刑部尚书之子,故而上官羽在人群中并不特别突出。
陈妙和陈婉忙往陈妍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官羽的身边是他的小厮子路,再旁边便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了,并不见陈娇的身影。
难不成真的还没来?
旁边的姑娘顺着陈妍手指的方向望到上官羽,眼前一亮。
这位公子虽然没有秦演和楚云飞家世显赫,声名在外,但也是个一表人才的公子哥呢。
上官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陈家姐妹。
陈娇今日竟然没来,看来上次的事让她颜面无光,不敢再来。
上官羽想到陈娇在玉夫人那说的一番话,自觉更对陈娇不住。
上官羽和陈家姐妹大眼瞪小眼的同时,陈娇正坐在京都一隅的烟雨楼上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