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归眉头微皱,眼底有些失落和彷徨,但更多的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陈娇眼中神色闪烁:“这是为何?”
“陈子游!”顾燕归苦笑一声:“这事说来话长。我曾说过,我在书院读书的束脩是我的未婚妻资助。”
陈娇点点头:“不错。”
“陈子游!”顾燕归接着道:“其实不只是书院的束脩,我之前读书的花费,大多也是来自于我的未婚妻。”
陈娇故作惊讶:“哦?”
“陈子游!”顾燕归面上浮现回忆之态:“我家中困难,父亲是个赌徒,我小的时候,他赌输了钱,便把我娘卖到了青楼。”
他叹了口气:“我原想着,进青楼也比跟着他好,我与其跟着这个赌徒,不如去投奔我娘。”
“但没想到,”顾燕归露出一抹恨色“我娘进了青楼之后,还是三五不时把自己攒下的私房钱给他去赌博。”
陈娇原本想拍拍顾燕归的肩膀,但她坐在石头上,顾燕归则是站在一旁,便换成了拍拍他的手臂。
顾燕归笑了一下:“我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以为是上辈子犯了滔天大罪,上天才故意要我这辈子一路坎坷。”
陈娇温声道:“顾兄。”
顾燕归看着陈娇,她一般喊人是喊名字。
突然喊他顾兄,倒显得有几分郑重。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哦,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陈娇顿了顿,道:“你才学不俗,又性格坚毅,一往无前,当初之困能困住你一时,却远不足以困住你一世。”
“谁知道呢,”顾燕归轻笑一声:“如今我回头看当初,自然觉得那一时困顿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放在当时,看不到的未来才是压在我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
“陈子游!”微风拂过顾燕归的额前,带起几缕碎发:“那时候,我的未婚妻不仅不嫌弃我,还帮助我走出了困境。没有她,我的人生未必是像如今这样。”
陈娇顺势自夸一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顾燕归很是赞同:“说得不错。”
陈娇接着道:“照理说,当年你那么困难,你未婚妻都不曾嫌弃你,如今你已迈过最艰难的时期,她怎么却要解除婚约了呢?”
“陈子游!”顾燕归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原是因我之故。她觉得是我们的婚约给我太大压力,为了减轻我的负担,这才……”
顾燕归每每想到陈娇是以怎样痛苦的心情写下解除婚约的提议,便愈发自责不已。
陈娇坐得久了,便慢悠悠站起身来,拍拍顾燕归的肩膀:“原来提出接触婚约并非是情绝,反而是出自一片真心。”
“正是。”顾燕归道:“我原不该让她为我担心至此的。”
若是他能将自己的郁闷再隐藏得好一些,娇娇是不是就不必为他操这许多心。
“嗐,你若是什么都不说,关心你的人才最揪心,说了反倒好些。”陈娇道。
顾燕归听得一愣。
他从前只觉得这陈骄见地不俗,但随着跟他接触越多,便越来越发觉他感情细腻,很能设身处地体谅旁人心情。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陈骄总给他一种亲切感的缘故吧。
他一见陈娇,就觉得颇为放松,所以才讲了许多心里话。
“陈子游!”顾燕归请教道:“陈兄觉得,我该如何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陈娇看了他一眼:“答应她。”
“答应什么?”顾燕归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答应解除婚约?!”
“你听我说。”陈娇一脸诚恳:“当年你穷困潦倒,她尚且不嫌弃你,所以她不是一个嫌贫爱富之人,对吗?”
顾燕归道:“不错。”
“顾兄若是今后金榜题名,是否会认为她配不上你?”
顾燕归急道:“自然不会!”
陈娇马上道:“既然她心不移,你心不易,那这个婚约存在与否,对你们有何影响?”
“这……”顾燕归无言以对。
陈娇再接再厉:“如今这婚约的存在,不过是增加了你的未婚妻的压力,不如你先答应她解除婚约,到时你金榜题名,再去跟她提亲,不也一样?”
提出这个建议,只是循序渐进中的一环。
若是顾燕归同意解除婚约,至少两人之间就少了一层联系。
状元文中顾燕归之所以非娶陈娇不可,一则恩情大如山,二则他是个重诺之人。
若是让这诺言失效,将来要各奔东西,于情于理也更为方便。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呐,你这人怎么不劝和反劝分呐。”
陈娇和顾燕归一愣……陈子游的声音?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陈子游一身狼狈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你们俩这么快就到山顶了。”陈子游走到两人跟前,一脸震惊道:“竟然比我还快?”
“夫子对不起,我不该瞎逞能,让大家担心了。”
陈子游跪在单期跟前,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让我们担心是其次,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单期一掌拍在案几上。
这孩子真是要把他活活气死。
幸好没出事,出了事,他如何对得起这孩子,如何对得起这孩子的家人!
陈子游不敢应声,默默挨了单期好一顿臭骂,说了几百遍“我再也不敢了。”才被单期发配下去好好反省。
王和兴今天是最担惊受怕的一个,看到陈子游回来,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他狠狠锤了陈子游一拳,陈子游不怒反笑,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成一团。
今日第一天到凤来山,单期没有安排上课。
吃过晚饭,邵景同攒了个局玩叶子戏,甚至连单期和施媛都被他拉上了,十来个人一连打了十几轮。
楚云飞将叶子牌往桌上一摊,道:“玩点别的吧。”
不少人出声附和,这次主要倒不是因为想讨好楚云飞,实在是连着打了这么多轮,大家都有些乏味。
只是这客栈中资源有限,能玩什么呢?
邵景同皱眉苦思,突然眼睛一亮,道:“我们每人分别在一根竹签上写上一个问题,然后把所有竹签都放在筒子里,叶子戏输了的人就抽一根签,回答签上的问题,如何?”
崔少伯马上响应:“这个主意不错。不能撒谎,不然就没意思了。”
薛文策拿了根筷子放桌上,道:“别玩叶子戏了,直接用筷子作转盘,筷子尾巴指着谁,谁就来回答问题吧。”
今晚玩叶子戏已经够多了,再玩他就要吐了。
很快,一个插满了写着字的竹签的竹筒和一根筷子摆在桌子中间。
邵景同用手掐着筷子中段两侧,轻轻一扭,整根筷子便飞速转动起来。
那筷子越转越慢,不多时,尾部便稳稳朝着邵景同的方向。
沈清安玩笑道:“你故意的吧?想回答问题是不是?”
邵景同诶了一声:“那可不,我给大家打打样!”
他抽了一根竹签,念道:“你以后想娶几个老婆?”
众人哄堂大笑。
杜长亭连声道:“不能撒谎,不能撒谎啊!”
邵景同耸了耸肩膀,没有一丝犹疑,笑道:“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我就想娶一个,就是我未婚妻。”
崔少伯道:“咱们班可真是出情种。”
邵景同答完问题,又把筷子转了一次,这次指的是于乘流。
于乘流从竹筒中随意抽出一签:“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于乘流扭捏了片刻:“我喜欢穿女装。”
跟于乘流住一间的崔少伯跳了起来:“你不会是男人外表女人心吧?你有没有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于乘流呸了一声:“你想得美,就你的姿色,我就算要喜欢也不喜欢你,咱班这么多俊俏的,我瞎了眼才看得上你!”
说完之后,坐在他两边的杜长亭和薛文策默默挪远了些。
下一个抽中的是薛文策:“在场的人你最讨厌谁?”
薛文策没有一丝犹豫,看向楚云飞:“这还用说吗?”
楚云飞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薛文策:“但也还行,我以前以为他是坏,现在觉得他是被惯坏了。”
楚云飞:“呵。”
当筷子转到施媛时,桌上不少人精神一震,毕竟这是班里的女神,是不少学生的梦中情人。
施媛看了一眼竹签:“目前为止,对你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施媛面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但这种思索似乎并不是在回忆,而是在想该如何说出答案:“……遇到单期。”
闻言,不少人发出长长的一声“哦——”
陈娇看着单期和施媛相视而笑,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的相处中除了爱意,似乎还蕴含着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