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几天几夜，一天陈娇坐在船上昏昏欲睡，突听得船舱外一阵喧闹。

楚云飞坐在陈娇身边，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响，立刻拉着陈娇便往船舱外去。

一出船舱，便看见河道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飞鸟成群，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让人心神荡漾。

楚云飞乐呵呵地说：“你连着吃了几天河鲜，这下子，我给你弄点海鱼换换口味。”

楚云飞搞这些，不仅不腻，反而兴味盎然的。

这几天楚云飞白天钓鱼，晚上靠岸了，便让店家把他钓上来的鱼拿去做给陈娇吃。

虽然每天鱼的种类不同，做法也次次不重样，但陈娇还是对鱼有些腻味了。

陈娇眉头微微一皱，还不等说出口，楚云飞观察到她的表情，立刻道：“是不是鱼吃腻了？要不要我弄点海胆什么的给你换换口味？”

陈娇当即拱手：“楚兄高见。”

楚云飞笑起来，轻轻给了陈娇一肘子。

不远处施媛听见了楚云飞的话，低声对单期道：“海胆，那是什么？”

“是一种刺球状的海鲜，大概这么大。”单期用手比着大小：“味道鲜甜，质感细滑，到时候你尝了就知道了。”

陈娇和楚云飞对视一眼。

在海边长大的人，竟然连海胆是什么都不知道。

反倒是单期似乎很是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秦演听见施媛的话，转头道：“这里不是施娘子的故乡吗？”

施媛微一低头：“我离开这里太多年了，好多记忆都淡忘了。”

秦演点点头，不再多言。

施媛表现得比许多第一次见到海的学子还要兴奋。

她拿出自备的干粮用手捧着，让海鸥来取食。

每每海鸥从她手上掠过，施媛总是发出低低的抑制不住的惊叫声。

这个时候的施媛像个可爱的小姑娘，不少学子都暗暗往船头凑。

这几天来，陈娇从未见过施媛如此开心，她即使笑着，也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愁绪。

或许这里不是她此身的故乡，但却是她心灵的归宿。

邵景同见船头人越来越多，便招呼熟人们去船尾。

邵景同站在船尾，深深吸了一口海风：“船头人也太多了吧，全是冲着施娘子去的。”

他摆了个娇俏的姿势，疯狂眨眼：“真是一笑倾城啊。”

薛文策好笑道：“施娘子若是像你这样，恐怕现在我们站的就不是船尾，而是船头了。”

秦演还在和稀泥：“世人万般喜好，说不准就有喜欢邵兄这样……矫揉造作的呢？”

“噗嗤”雪青没有忍住。

秦演公子，有时候强行夸赞别人，未尝不是在为难自己。

几人拿了鱼竿，坐在船尾海钓。

陈娇发现少了顾燕归。

倒也不算意外。

他一定是回船舱里读书去了。

出来游学，顾燕归的包裹最沉最重，装了不少书。

这些天顾燕归虽然也会参与他们的聊天，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捧着书苦读。

单期在海边租了一艘大船，以便于让学生们晚上也能在船上休息。

深夜，上官羽早已入睡，他睡眠浅，为了不吵到上官羽，顾燕归便出了房间到船头继续读书。

陈娇从船舱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船头顾燕归正对着月色读书。

顾燕归原本背对着陈娇，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转过了头，看到陈娇有些惊讶：“……今天睡不着吗？”

他听见楚云飞抱怨过，陈娇一向睡得早，有时楚云飞晚上想叫陈娇一块玩都叫不动。

陈娇其实很有些困意，但想到顾燕归晚上不知道会读到几点，便决定来看看他。

陈娇笑了笑，坐到顾燕归身边：“或许是见到海有点兴奋吧。你呢，你喜欢海吗？”

“喜欢，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海。”顾燕归将目光投向倒映着漫天星河的海面，眼中似有波澜，又很快湮灭。

陈娇见顾燕归的目光落向海面又很快收回，道：“那为何美景在旁，却一心读书呢？”

“海上有漫天星河又如何？不会有一颗星星为我停留。”顾燕归低声道：“但有一个人是专程为我而来，我不想辜负她对我的期望。”

陈娇望着海面银河：“你说的是你未婚妻？”

顾燕归含笑点头：“她在等我早日成长起来，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顾燕归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和那些贵公子们基础差距大本是寻常。

但到时科考可不会因为这些理由对他有所宽宥。

他要金榜题名，就必须付出比他们更多的努力，以求跨过这道鸿沟。

陈娇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近日有跟你未婚妻联系吗？”

“没有。”顾燕归有些低落：“大概有……半月没给她写信了吧。”

自打上次考试结果公布后，顾燕归就没有给陈娇写信。

自从跟陈娇认识以来，从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不联络。

实在是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陈娇。

陈娇接声：“也就是说，你未婚妻还不知道你出来游学？”

顾燕归顿了下：“的确如此。”

“你觉得夫子为什么带我们出来游学？”陈娇问顾燕归。

顾燕归一时无言。

因为他并未觉得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以游学之名四处玩乐，消磨时间，那些贵公子就算没有功名也各有出路，自然乐得游玩。

陈娇拍了拍顾燕归的肩膀：“不如给你未婚妻写封信，告诉她游学的事情，或许她会给你答案。”

顾燕归有些怔忡，刚想问为何，陈娇便打了个哈欠：“太晚了，我先进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顾燕归看着陈娇进了船舱，又看了看手中的书，终是放下了书，回了船舱给陈娇写了封信，打算明日下船请人寄给陈娇那边的联络人。

“有了有了，这次肯定是条大鱼！”

楚云飞手里握着鱼竿，松弛有度地把鱼往船边拖拽，面上难掩激动。

陈娇原本正看着自己的浮标，闻言便将目光投向楚云飞。

楚云飞转过头冲陈娇挑了挑眉，一派神气之色。

秦演拉着苏明谦凑了过来，想看看楚云飞能钓上来多大的鱼：“看这动静，这鱼的力气不一般。”

楚云飞眉头一皱：“我感觉比一般男人的力气都大点，真怕它把线拉断。”

话音刚落，那鱼线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好歹也让我看看长什么样子啊。”楚云飞一边重新拿了一根新的线换上，一边懊恼道：“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力气的鱼。”

本来还想着，若是陈娇不吃，他就把这条鱼养起来做个纪念。

陈娇不无可惜地说道：“力气那么大，没准儿是条人鱼呢。”

“人鱼？”苏明谦看向陈娇：“这名字有趣，那是什么样的鱼？”

陈娇望着海面，声音轻缓，怕惊了周围的鱼群：“不是鱼，是人鱼。”

“人鱼上半身类人，下半身则是鱼尾。”

邵景同正和薛文策拿着鱼竿过来，听见陈娇的话连忙道：“什么什么，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半人半鱼的生物？”

薛文策张嘴便道：“肯定是你在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我说的就是一种传说。”陈娇慢悠悠地说：“不过是突然想起，便说来给大家听听。”

薛文策抿唇不语，其他人则催促陈娇继续。

半人半鱼的生物，甚是有意思。

陈娇继续道：“传说，有一位渔民出海的时候遇上狂风暴雨，他用尽力气才让船在一个无名小岛上靠岸。等到天晴后，他竟然看到岸边集结了很多奇怪的生物。”

秦演听得入神：“他见到的是人鱼吗？”

“没错。”陈娇点头应声：“那些生物身长六七尺，上半身和人很像，黑发像海藻一样，皮肤白皙，眼如碧玉，样貌上佳，下半身则是一条长长的、全是鳞片的鱼尾。”

邵景同感叹道：“好美啊。”

“不仅美，而且很危险。”陈娇眨了眨眼：“美貌是它们的武器，它们还有一个杀手锏，就是它们的歌声。传说它们会用美貌和歌声诱惑过往的船夫，使其分心而失去方向，最后沉入海底。”

听的人越来越多，连单期和施媛都不知何时站在人群中听着陈娇的讲述。

“竟然会诱杀船夫。”薛文策忍不住问道：“那它们是拥有像人一样的智慧吗？”

“更高也说不定。”陈娇指了指海面：“传说它们在海底建了一座非常恢弘的城池，名为亚特兰蒂斯。”

薛文策越听越惊奇：“海底城？”

“是的。这座海底城非常富庶，出产无数的黄金和白银，所有建筑都是黄金和白银打造，上面还镶嵌着无数珍珠，华丽异常。”

陈娇讲了许多话，有些口干舌燥，楚云飞忙把水壶递给她,陈娇喝了一口，又接着道：“说到珍珠，在传说中，人鱼落下的眼泪，会变成上好的珍珠。”

施媛出声道：“落泪成珠？”

陈娇：“不仅如此，传说中人鱼一身都是宝。人鱼肉可使人长生不老，人鱼的身体，可以榨成灯油，使用这种灯油的灯，永远都不会熄灭……”

随后众人又缠着陈娇说了好一阵子，直到陈娇说再不知道什么其他关于人鱼的传说了方才散去。

其实人鱼传说何其之多，说之不尽。

到了晚上，陈娇正在睡梦中，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楚云飞冲了进来，拉着陈娇就往外跑：“真的有人鱼！”

两人很快就到了船舱外，陈娇顺着楚云飞指的方向，看见远处的礁石上似乎有一只形似人鱼的生物。

听见这边的声音，那生物回了一下头，随即跃入海中，引起一阵惊呼。

真的是人鱼吗，抑或是儒艮什么的？

陈娇不知道，但这次见到人鱼的经历和陈娇的传说一起，永远刻在全班人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