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课后萧缨就去了武学馆,秦復的宿舍只剩他一个人。这段时间国子监倒是来了一些新的监生,斋长像是认为他会欺负新生似的,全都安排到别的宿舍。
秦復忽然间有点不太习惯,这天晚上他正在灯下琢磨文章,窗户被敲响。
不用问,铁定是秦宅那边的人。
打开窗,果不其然,裴野倒挂在窗外,一张清俊的倒脸挂在面前。
秦復朝后退一步。
“裴大侠,你不会还想挑战我吧?”
“盟主神机妙算。”
这还需要算?都跟了他快两年了。
他懒得搭理,直接关窗,裴野却推开窗户跳进房中。
裴野目光在宿舍内扫视一圈,笑道:“挺空荡。”
秦復走回桌边,继续琢磨他的文章去,不理会裴野。
裴野摆摆桌上的笔架,翻翻旁边一摞书,拿起砚台看看,然后又四周瞅瞅,甚至开他的柜子、箱子。
秦復被他小动作搅得静不下心,忍不住问:“你找什么?”
“没找什么,就随便看看。”裴野笑道,继续好奇的目光四周打量,最后坐到他对面。
秦復抬眼正瞧见灯光下裴野清俊的脸,好似铺了一层金粉,莹莹发光。单看这张脸,任谁也都会说他是一个斯文书生,不会想到这张脸下面是一个魁梧健壮的身体。
秦復摇头叹气,不知道该可惜了这张脸,还是可惜了这副身材。
他沾墨边写文章边道:“看完了就走,我没心情与你比试。”
砰——
裴野猛然用力地怒拍桌子,“秦盟主,两年了,你心情好像都没好过。”
秦復被惊得手一抖,笔在纸上划了一道,一行字糊成一团。
这篇文章已经写到最后一句,马上完成,这是博士布置的功课,明天要交给博士的文章。
秦復顿时怒气上窜,“裴野!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今日给个准话,什么时候咱们能够比一场,你不说我以后就住这儿了,你书也别想读,文章也别想写。”
“你——”秦復手中的笔怒指裴野,“不比不比就不比!气死你!”
看到面前辛苦写的文章,还要重写一遍,气不气死裴野他不知道,但是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
“我和你拼了!”笔朝裴野扔去,裴野躲过起身。
秦復越过书案动手。
两个人刚交几招,就听敲门声,斋长教训:“秦復,你在做什么?夜深了,莫扰其他同窗休息。”
“是。”
“早点熄灯。”
“好,斋长晚安!”
听到外面脚步声离开,秦復回头怒视裴野,“我若因你被罚,我和你没完。”
“没完?是不是每天都打一架?那好!盟主最好隔三岔五被罚一次。”
“你……是不是今日比过,你以后不来烦我?”
“是。”
“好!”
秦復一拍桌子道:“挑个地方!”
“城西乱葬岗。”
秦復:嗯?
谁家比武去乱葬岗?确定是比武,不是生死对决,死了就地抛尸?
“咱们说好,点到为止。”他还没活够呢!
“当然!”
两个人从房间跃出,迅速离开国子监,越过重重屋顶朝城西去。
此时已经深夜,整个平京都笼罩在黑夜之中,除了少数街坊灯火明如白昼,其他只有几点灯光。
“裴大侠!”秦復唤了声,人已经停下来。
裴野以为他要反悔耍花招,却见秦復朝北边指了指,他当即见到一队黑衣人沿着巷子朝北去,看着一个个功夫不弱。
“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人。”秦復道,“咱们现在是去比武,还是行侠仗义?”
“当然行侠仗义!”话音未落人已经朝北面奔去,秦復立即追过去。
追了一段路,秦復发现黑衣人的方向是长公主府。
“我去!”
二人立即跟上去,到了高墙外,听到里面已经有刀剑打斗的声音,二人立即越墙进去。
府中的侍卫和黑衣人已经交手,秦復和裴野只一眼便认出黑衣人武功,与去年北山密林刺杀是同一伙。
黑衣人个个都是严格训练的杀手,招招阴毒狠辣,直取命门。长公主府不仅有侍卫,还有城主的护卫,他们个个也都不是吃素的,两方混战一片。
裴野见秦復愣站着不去帮忙,重重怕了下他:“你不行侠仗义了?”
“你去是行侠仗义,我去就是吸引火力,何况,我看这些杀手并非侍卫的对手。”秦復抬头朝旁边屋顶看了眼,飞身上去,坐在屋顶上看下面的战况。
裴野犹豫了下,还是冲进杀阵。
秦復在高处将下面的情况尽收眼底,裴野的武功不凡,自己的师父输给他还真有可能。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看。黑衣人这次来的只有三十来人,但每个人的武功都比去年北山杀手略高一筹。
北山损失七八十人,对方还有这么武力更高的杀手,这背后到底什么组织,对老爹老娘多深的仇恨,不死不休刺杀。秦復不禁揣摩。
这时,一名黑衣人长剑刺伤一名侍卫,正欲取其性命,秦復手中瓜子打去,人也跟着飞身过去一掌拍飞黑衣人。
周围黑衣人看到他,全都向他刺杀而来。秦復不得已加入战斗,裴野一直护在他身侧,如北山林中一般。
“我不需要你保护,去帮其他人。”秦復道。
裴野:“我不护着你,你擦破点皮都能借口不和我比武。”
秦復心道:我不想比武,没破皮也有一堆借口。
更多的侍卫涌来,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还在拼死向秦復刺杀,被侍卫拦杀。
“留活口!”秦復命令。
仅剩下的几名黑衣人被困中间,秦復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他们要自杀,立即出手,与此同时裴野也出手阻止,点了几人穴,从后背用力拍了下,将几人口中毒囊逼出。
几人齐齐瞪向秦復,目光如毒箭射来,要将人射穿。
秦復对裴野道:“嘿,他们想瞪死我!”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剑影和两声惨叫,面前的两个黑衣人双眼鲜血如注。
“……”
秦復惊得心头一抽,连退两步,望向挥剑的护卫。护卫见秦復一脸受惊,目光中有责怪之意,立即单膝跪下请罪。
秦復摆摆手,“没事。”
这里杀手摆平,城主和长公主才过来,看着满院狼藉,到处鲜血,城主命令护卫将人带去暗牢,仔仔细细地审。侍卫和下人开始清理院子。
秦復走过去,长公主瞧见他额角有血,用帕子小心给他擦拭,心疼地问:“可有其他伤?”
“没有,娘没受惊吧?”
问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老娘年轻时曾领兵打仗,今日的场面在老娘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没有。”
秦復随城主和长公主踏进堂中,见二人面容沉静,沉默不说话,不知道都在盘算什么。
这次的杀手能够找到长公主府,至少说明他的身份杀手已经知晓,或者自己老爹隐居在此处也不是秘密。秦復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慌站起身。
“陈岱有危险。”急忙朝外奔。
“孝孝——”长公主唤了声。
秦復已经奔到廊外,喊着裴野,带上一队护卫出门。
城主道:“让他去!”
长公主顿了下,赞同地点点头,“是该去。”
秦復带着人来到陈府,发现陈府风平浪静,院内只有隐隐约约微弱灯光。陈府护卫虽不及长公主府,但杀手过来不可能没有丝毫发现。
他让裴野等人在门外等着,直接翻墙进去看个究竟。府中安安静静,护卫还在巡视,陈岱的房间黑着灯。
秦復疑惑地来到陈岱的房前,如上次一样从窗户跃进房中。
陈岱已经惊醒,朝他出手。
“是我!”
“浑小子,大晚上潜进来做什么?”
这时仆人跑来敲门,在门外禀道:“长公主府出事了。”
陈岱惊了下,摸黑扯过衣架上衣袍,一边穿一边朝外去,秦復也紧跟出去。
仆人瞧见出来两个人,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陈岱命人备马,质问秦復:“你因为此事?”
“是,我担心你有危险。”
陈岱回头看他一眼,这次不是嫌弃的眼神,而是惊讶意外。
“不知道敲门?”
“这样速度快。”秦復紧紧跟着他。
陈岱出门见到裴野等人,先是一愣,再看一眼秦復,没有多言,直接翻身上马带着护卫去长公主府。
秦復却站在陈府门前,回头看着陈府的匾额。
杀手来杀武功高强的他,去杀侍卫和护卫如云的长公主和城主,却放过最易得手的陈岱。
这根本不合理。
秦復回到长公主府,见到陈岱跪在堂中,他走到门边,城主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松道:“起来吧,为父与你母亲没事。”
秦復愣站须臾,盯着陈岱和长公主看了几眼,转身朝暗牢去。
杀手有五人被抓,分别关押,鹤翎正在对其中一名杀手审问。
刚进暗牢就嗅到空气中冰冷又刺鼻的血腥气,秦復皱了皱眉头,走过去。
“问出什么了?”
鹤翎摇头:“什么都没说。”
秦復冷笑道:“一个死士,死都不怕,想让他们招的确不容易,与其审他,不若去审审陈岱。”
话刚出口,秦復就看到杀手原本死寂无神的目光泛起一丝涟漪和光亮。
鹤翎看到杀手反应,疑惑地看向秦復。
秦復吩咐:“去审陈岱吧。”
鹤翎不知外面情况,但杀手有反应,这一招必然是有用的,他应了声,转身离开。
杀手此时目光又恢复刚刚的无神空洞。
秦復笑着对杀手道:“陈岱从小养尊处优,不似你们死士皮糙肉厚,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杀手这次没有反应。
秦復也不着急,现在至少已经知道一半的答案。
他拿起旁边的刑具,在手中掂了掂,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愚蠢至极!记住,是你们害死陈岱的。”说着丢下刑具离开。
杀手此时唤住他,哀求口吻道:“给他留个全尸。”
秦復冷笑一声,“这由不得我,得看你们。”
杀手又不说话,垂着头,再没有任何反应。
秦復知道杀手不可能再说什么,他们连陈岱生死都可以抛弃,自不会为了全尸而出卖背后主人。
踏出暗牢,东边天际已经透蓝,晨风带着初春寒意扑面而来,吹得昏沉的脑袋清醒些。
他长长叹一口气。
猜想那么多,他怎么都没猜想到杀手和陈岱有关。
他能猜到,想必城主和长公主也是知道的,甚至陈岱自己。
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他们知道的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一名护卫过来传话,城主要见他,在东北小院。这是要单独和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