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復是第一批放排出考场的考生,此时门外街道上拥堵,全是来接考生的家人。
他一眼便瞧见燕羽。
不是燕羽挤在人群最前面,而是他站得最高,立在马车顶朝他挥手。
他刚准备过去,身后有人喊他。
程公子走过来,目光又盯着他的脸。
他不得不继续扮起文雅书生,拱手施礼,浅笑打趣:“看来那位张公子是公子很重要的人。”
“才不是。”程公子断然否定。
秦復不想此时与他过多接触,朝人群外看一眼,“我家人来接,先告辞了。”与程公子拱手作别。
走进人群松了口气,一头钻进马车让燕羽赶紧赶车回去。
张玉弛只和他说程维扬这个大眼学子是程山长爱子,却没和他说他们的祖籍也是丰县,这个程维扬还是个白身学子。
回到客栈,他就将此事告知张玉弛,请他没事别到处溜达,丰县不大,一旦他被对方发现,定惹来不必要麻烦。
他只求顺顺利利把县试考完,考完后一切都好说。
县试的成绩是考完试后隔日发案。
依着惯例,第一场录取条件比较宽。只要考题答出来,考卷没有污损,没有不敬之语,该避讳的都避了,基本上就能录取。
秦復在去县衙告示墙看发案时,心里有点小忐忑。
他自己感觉答得还不错,但毕竟学习时间短,加之考棚内县尊那个眼神加皱眉,让他有些不自信。
告示墙前挤满人,秦復站在最外面,最后被后来的人挤进去。
县试前四场发的是圆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除第一名提高一字,其他不排名次逆时针填写。
第一场录取的人比较多,圆案分为内外两圈。
秦復准备从第一名逆时针找自己座位号,看到第一个他就定住了。眨了眨眼睛瞪大来仔细瞧,又揉了揉眼睛伸头凑近瞧,最后不自信地求助身边人。
“这圆案上第一名是座号玄字七号吗?”
身边大哥朝他眼睛看了看,“你小小年纪就短视眼了?抬头第一名是玄字七号。”大哥贴近他耳朵大声喊。
秦復掏掏耳朵,不是,大哥,你骂我短视眼,这么大声喊啥?
他也朝大哥耳朵喊:“谢谢你大哥,你人真好。”
大哥抠着耳朵一脸吃惊,“耳朵也是不好使的,小小年纪,真是可怜!”
秦復冲大哥扯出一个大大假笑,转身挤出人群。
燕羽和鸪羽也从人群中出来,他一边搭一个,心情舒畅,“唉!没想到我还有黑马潜质。”
如此五场考下来,只要不缺考,只要不出大问题,县试就稳了。
距离秀才就近一步。
距离白水书院也近一步。
搭着二人朝回走,心里抑制不住开心。
站在街道另一边的王乔和沈柏相视一眼,齐声问对方:“下一步怎么办?”
相互沉默良久,沈柏先开口:“看看再决定。”
只能先这样,万一出现状况呢!
第二场秦復不仅心态稳,还多一份信心。
成绩让他喜出望外,依旧第一,王乔几人更犯愁,苦恼想不出对策。
第三场虽然不是第一,依旧榜上有名。
原本鼓励盟主考县试,是让他受打击,受挫折,现在成了给盟主树信心,推动盟主走科举功名路。
各派掌门若知道,还不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晚上,秦復高兴地给自己倒杯酒,五场能够考过三场,这是之前他没有想过的。
这还得多谢张玉弛。
他端起酒杯要敬张玉弛,蓝丹伸手案下酒杯,劝道:“少主明日还要下场,不宜饮酒,等考完再喝。”
“果酒不算酒。”拎着蓝丹的袖子移开她的手,一口喝下满杯,笑着将酒壶递给她,“你也喝点,美容。”
蓝丹冷脸,起身离开。
今日怎么生气了。
张玉弛也劝他,“考前的确不该多饮酒,蓝丹是担心你。”
秦復瞥了眼空杯,搁在一旁,“不喝了。”
晚饭刚结束,秦復觉得身体乏累,有些犯困,早早睡下。
沉睡中被燕羽唤醒。
秦復朝窗外看一眼,到时辰了,要去考场,头又晕又疼。
“少主怎么了?”燕羽将外套递过去,搀扶他一把。
秦復揉揉太阳穴,毫无缓解,头反而晕得厉害,两侧好似有筋脉被人挑起,一抽一抽地疼。
没起烧,没着凉,睡得比前些天都早,睡眠时间充足,不该如此。
“没事。”他套上外衣又揉一会儿。
洗漱完也没啥胃口,勉强吃点东西,状况如旧,走路不稳。
“少主昨晚就不该饮酒。”燕羽低声道。
他以前不是没有饮过酒,半壶都喝过,啥事没有。昨晚的果酒估计就两三度,一杯绝不会有影响,又不是宿醉。
鸪羽端来茶水,他意识到问题出在哪。
“蓝丹呢?”
鸪羽朝房外瞥一眼,“还在休息吧。”
“将人叫来。”
“啊?”
“去!”
鸪羽为难,见秦復动气,应声硬着头皮出去。
蓝丹刚踏进门,秦復就伸手摊开:“解药。”
蓝丹顿了下,打量他面色,苍白如霜,双目因为难受有些空洞。
她走过去抬手搭上秦復的脉,秦復诧异,想收回手,手腕被蓝丹手指捏住。纤纤玉指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折断,捏着他手腕却异常有力,甚至有些疼。
他放弃收回念头,蓝丹手指力道减弱,轻轻按压,几根手指像能牵动他的经脉一般,让他手臂微微酥麻。
俄顷,蓝丹收回手,“无大碍,两个时辰后就没事了。”
两个时辰太久了。
“你没有解药?”
“盟主认为是我下-药?”
“你知道是谁。”
蓝丹盯着他默不作声,须臾转身离开。
“你……”他起身想叫住人,头晕得恍惚一下,忙撑着桌子稳住身体。
该死!
重重捶打桌面,命燕羽和鸪羽收拾东西,时间耽搁不得。
准备出门时,晕得脚下发虚差点跌倒,幸而燕羽眼疾手快。
“少主撑不住就别考了。”
“你巴不得我弃考!”秦復怒斥,甩开他的手。
燕羽瞥见秦復眼神如刀,不似以往闹脾气,是真的动怒,慌忙认错。
“你若不能与我一条心,就回星罗城去!”强撑身体扶着门框朝外走。
鸪羽给燕羽一个眼神,忙追上去搀扶。
一路上秦復都试图用内力将毒逼出,却适得其反,下车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被鸪羽扶住,靠着马车缓一缓,心里恨得咬牙。
这笔账得好好算!
燕羽和鸪羽看他走路都费劲,想劝他又不敢劝,只能由他提着考篮去排队。
秦復暗暗想压□□内的毒,也压不住,还从没有见过这种毒。
就在搜检队伍要排到他时,蓝丹过来,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褐色药丸递到面前。
秦復没接。
蓝丹将药丸直接丢进自己口中。
秦復惊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拦,慢了半拍,蓝丹已经咽下。
“药能乱吃?”又来这套自证。
“信了吗?”蓝丹又重新倒出一颗递过去。
秦復白她一眼,接过吞下。
蓝丹转身离开,背影比黎明前的风还冷几分。
“疯了!”秦復嘀咕一句。
排在后面的考生轻轻拍拍他手臂,打趣道:“小郎你媳妇真好看。”
谁媳妇?谁敢娶这样媳妇?
“不是!”
“唉,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也是你这么大就娶媳妇,现在儿子能满街跑,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真不是!”
“不是能这么照顾你?我给你说,少年时娶妻就要娶年纪大点的,知道疼人,会照顾人。等过几年,人老珠黄了,你再娶个年轻貌美的。”
秦復锁眉,“大哥,你要不要吃药?”
考生愣神,不明其意,摆手说:“我没病,我吃啥药。”
不一定!
最好再扎两针清醒下。
此时搜检队伍已经排到他,他立即提着考篮逃离说教,身子不稳,上台阶时差点绊倒。
蓝丹的药药效很快,没多会儿头晕疼好许多,开考好没多久,晕疼的症状全部消失,他暗自运功,体内浊气渐散。
好在此事对这一场县试影响不大。
午后阳光和煦,秦復却没有一点好心情。
怒气冲冲回到客栈时,王乔、沈柏正坐在大堂中有说有笑。
见到他阴沉着一张脸进门,二人纷纷起身,“少主。”
秦復袖子一撸,大步走过去,一脚将长凳踢翻,抓住王乔衣领将人摔在地上,骑上去对脸就是一拳。
沈柏从惊愕中回神,忙去阻拦。
秦復一招将沈柏也摔在地上,一条腿压着对方脖子。
“我忍你们很久了!这次竟然用如此卑劣手段。断我前路就如杀我父母,这血海深仇,我今日就报了!”
“少主……”沈柏刚开口想求情,秦復一拳头打在对方嘴角,将声音打回去。
“你们师父、老子没有教你们,我今天教你们。”举起拳头就打。
客栈掌柜和伙计见势怕闹出事,急忙上来拉架,被秦復一把全甩开。
燕羽和鸪羽也上前,众人一齐将秦復从王乔和沈柏身上拉开。
王乔和沈柏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血流成线。
秦復见到自己的“成果”,心满意足,气也消了,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头发,拍拍手,放下袖子,大步跨过翻到的长凳,仪态端庄地朝后院去,像没事人一样。好似刚刚将两个人按在地上打的不是他。
掌柜和伙计都懵了。
街头混混打完人都没这么风轻云淡的。
秦復回到房间摊开信纸,提笔给霍谷主、沈楼主和蓝门主分别写信。
信中他苦兮兮告状,诉说他们子弟怎么联合起来欺负自己,称他们根本没有将自己这个盟主放在眼中,自己也不想受这群大少爷大小姐的窝囊气,武林盟主是坚决不当的,让他们赶紧令弟子回去。
信中还隐晦指出他们找老盟主不上心,一年多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最后又给他们一个警告,若门下弟子再胡为,自己会动武解决。
三封信内容大差不差,很多地方就是相互誊抄。
写完之后当即令人将信送出去,顿时神清气爽,所有不愉快全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