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虚殿出来，琉璃随手把拿着的功法抄本递给安宁。

安宁盯着那本子愣了一瞬，琉璃将抄本轻轻抖了一下，她才低头接过，收入袖中。

至天宫门口，琉璃问道：“鬼君府在什么地方？”

安宁道：“殿下问那做什么？”

琉璃作认真状。“鬼君世子受了伤。我那些药是给他准备的。”

安宁失笑。“您管那个小……这些事不是您该操心的。”

小杂种。安宁一定是想这样说。

个中缘故琉璃是知道的。

简单讲：

怀羽的爷爷本来是天君。琉璃的舅舅，也就是刚才传见她的这位，天君思齐，篡了人家的位子。并且把怀羽的爹贬去了鬼界。

所以怀羽爹和现在的天君不对付，连带着怀羽在这也不受待见。

复杂讲：

上一任天君，怀羽的祖父时和，在一次除魔中负了伤，不得已将自己的阳神分离出来，将养在一件名为“回天”的法宝中。

回天由当时的太子派重兵保管。

现任天君思齐，那时在仙庭任左圣一职。

他找到一名魔族女子，引诱太子。偷走回天，毁了其中的阳神。

之后带着心腹逼宫于灵霄殿前。

老天君油尽灯枯，以放过自己亲族为交换条件，下诏禅位思齐。随后自灭元神，仙逝而去。

思齐为了曾经的约定也好，为了做样子堵住仙君们的口也好。果真放过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怀羽的父亲河晏。还把十方鬼界交给他。

鬼君，就只名声好听而已。谁都知道鬼界辖制妖魔鬼怪，是三界的垃圾堆，连鬼都懒得去。平时只有重罪不致死的仙君才被贬往鬼界司职。

那名魔女被老天君时和灭族，只求复仇。目的达到后，也不等鬼君河晏对她凌虐侮辱，先已自我了断。

可她那时已有了身孕。

仙胎毕竟不同凡响，母体死后仍然生机不绝。

河晏的下属们怜惜他，毕竟是老天君的骨血。于是用引胎之术，将仙胎接引入一枚千年老蚌的体内。

老蚌精孕育三年，怀羽出世。

鬼君河晏怀恨那魔女昔日之仇，对这唯一的儿子很是恶劣。不仅毫无疼爱之意，还得三五不时的拎过来修理一顿。

仙庭这边，新天君思齐初登至尊，怕人心不稳，下诏命十方鬼君，东源水君，昆仑仙君，下届人皇，都将子弟送至仙京，同那些生在九重霄上的仙家子弟一同修习培育。

实际上，就是索要质子。

鬼君河晏倒是乐得把怀羽扔到仙京来，眼不见心不烦。连一个随身的仙侍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妖小鬼跟着，装装样子。

怀羽是仙与魔之子，又孕育自蚌精体内，被人轻视是自然的。

再加上鬼君与天君的私仇旧怨，鬼君对怀羽的轻视厌恶。在仙京，自是人人都能嘲他一句“小杂种”。

琉璃想到这里，对怀羽的感觉，自惧怕之中硬挤进一丝同情来。

她看着安宁，心想：姑娘你怕是没听过那两句打工人名言，一、“客户就是上帝”，二、“在尊严面前，难道就可以不要钱了吗？”

钱都到位了，你还顾得上客户是不是混血，是不是代孕？

她摇摇头，坚定地道：“结印。”

安宁瞄了一下她的神情，低头应是，转身结了个缩地成尺。

私下再不堪，名声上总归是鬼君世子。怀羽住在天宫左抱的十方鬼君府。

偌大的府衙，连守门的天兵也没有。安宁叫了几声门，并无人回应。

琉璃就自行走了进去。

园中也无人服侍洒扫。但很整洁，并无残荷败叶。也很冷清萧条，除了几株老树和石崖，连一株会开的花也没有。

【滴，情绪点-1。】

琉璃：？？？宅家里把自己整emo了这是？

很快，在一间偏殿的屋顶，看到了凝视天际的黑衣少年。

怀羽屈着一条腿搭在檐上，另一条随意地垂着。夕阳昏黄的光线镀在他周身，整个人敛了初见时的杀机和再见时的锐意，放松下来的时候，琉璃奇异地感到了一种温和又寂寥的暖意。

他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看，只懒懒问了句：“怎么了？”

琉璃按住了正欲开口的安宁，说道：“我来看望世子。”

怀羽转头，带着几分诧异，从屋顶跃下，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

“公主殿下，来看望我？”

面前这个比她还高的少年。黑白分明的眼中有迷惘一闪而逝，冷意很快爬上来，又恢复了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仿佛刚刚那柔软的一幕，都是琉璃的错觉。

她从安宁手中接过药匣，递给怀羽。说出早就整理好的台词。“世子在历练中受了伤，我很记挂，特地来送伤药。”

怀羽看了眼木匣，目光像被烫到一般很快移开了。只道：“小伤不妨事，已经好了。多谢殿下。”

这木匣虽然配色一言难尽，可也贵得很，不用嫌弃的那么明显吧。

“哦～。”琉璃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他左臂。忽然伸手将他袖口向上提起了数寸。

那天他用这只手固定身形，被妖兽利如尖刀的指甲划过。琉璃虽然离得远没看清，但想来应该伤得不轻。

果然，衣袖下，露出一段包扎潦草，渗着血的绷带。

怀羽蹙紧双眉，猛地抽回了手。

【滴。情绪点-5。】

琉璃：死倔。别扭。中二。啧啧。

她将药匣放到一旁的石几上，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求世子帮个小忙。”

她等了一会，不见他说“什么事”或者“愿闻其详”，只好自顾说道：“四耳妖猿的事，太子殿下还在着人彻查。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那天本宫本该代替望舒仙君，看顾好诸位子弟。不曾想被那妖猿唬得慌了神，没有尽到责任。还对世子说了些不该讲的话。希望世子别放在心上。”

“能不能，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琉璃想过，少年时的怀羽就像个小刺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示好。不如以退为进，说成自己要找他帮忙。这是高情商套近乎法。

怀羽微微露出点讥讽的神色。“我放不放在心上有什么区别？殿下是真的担心这件事么？替罪羊不是很快就会找到？”

可以，这很“怀羽”。

他因为从不虚与委蛇，说话不讲情面，一直被鸿蒙馆的子弟们孤立排挤。

想想一群没吃过什么苦的仙二代。大家整日装装文艺，互相捧捧场，你夸夸我，我吹吹你，一团和气。

忽然来了个外地人，说：对不起，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众人不排挤他才怪。

怀羽也不在乎。即使子弟们不孤立他，他也不觉得仙庭有什么人配当他朋友。

琉璃张了张嘴，觉得对他这话自己好像赞同，反对都不合适。

赞同就是默认搞特权主义，反对就是又当又立。

系统：【滴，情绪点-1。】

琉璃：……

她岔了个话题：“我来的时候看见鬼君府无人洒扫侍奉。改日我向天君……”

怀羽道：“不需要。”

“……我还没说完。”

“什么都不需要。我还要修炼。殿下如果没什么事，那就少陪了。”

琉璃：可刚才我没来的时候，你也没在修炼好吧！

他抱起手臂，一副送客的架势。

琉璃：果然欠揍。

但她毕竟不敢真找人揍她的上帝，只好维持着风度干笑了几声，说声告辞，暗暗咬牙出了鬼君府。

小园中，怀羽盯着那个红配绿的木匣，掌风如刀，“啪”的一声将它扫了出去。

【滴，情绪点-5。】

琉璃：……冤种。

不过这次送药，和她预料之中相差倒不大。

女主能接近怀羽，让他情根深种，是因为二人处境相似。而且女主一直都是善良坚韧的形象，会让人，尤其是怀羽这样的人，生出保护欲。

但她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仙庭公主，不仅与怀羽的处境天差地别。而且一直是弱智作精形象，品味又这么差，怕是只会让人生出痛扁欲。

没关系，即使示好不成，以她现在的地位，能找出一百个仙娥美女来。

燕瘦环肥，哪个外貌入他的眼，她就会让哪个代替女主的位置，成为他的白月光。

况且情绪点这东西，在任务对象上头之后会通货膨胀，动不动就以万起步，前期这些蝇头小分她还真看不上。

姐姐有时间，“乖羽羽”我们慢慢来。

*

回到府中，信步入殿，琉璃吩咐下去，公主要闭关。

俗话说男人有四铁，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

前面三种实施起来都暂时有些难度，只有第四种，琉璃可以通过和他一起打怪升级来实现。

没点仙法护身，就去打怪，总归是有点危险。

员工们每次穿书只有三次或死亡或强制撤离的机会。她已经强撤过一回了，等于只剩下两条命，要是随随便便送在什么小妖小鬼手里，未免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