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醒的时候是个夜里。

她第一件事是去袖里乾坤摸那枚“手镯”，摸到了才放心下来。坐起身来活动下肩颈，意外的神清气爽，只是嘴里微微发苦。

四周一看，自己换了新的棉布衣衫，躺在澄心的地台上。

地上燃着几盏小烛。

和澄心打架时撞坏的墙板，不知道被谁粗糙的补了一下，中间好像又经历了一场打斗，补丁也被撞开了一个大豁口。

怀羽就坐在豁口外的廊檐下，能看到半张精致的侧脸。他换了件玄色的广袖锦袍，曲着一条腿，左手转着一把朴拙的匕首，袍边袖角拖在身侧地板上，旁边放着一盏风灯，将他身周镀上层昏黄。

檐外飘着大片的雪花。在风灯照射下，静默地落在院中。

琉璃单纯觉得这样的“雪夜少年图”美到难言，不忍打扰，甚至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怀羽偏了下头，问道：“想吃东西么？”

琉璃这才起身下地，汲着床边一双崭新的绣鞋，也从那个缺口出去，坐在木质的地板上。

澄心是个有品位且懂享受的人，院落虽然不大，却要素齐全，松竹环绕，还有流水抱石，汇入一汪未冻的小池。

琉璃笑笑道：“我不知怎么就晕倒了。他们呢？”

怀羽抬起手指向上指了一下。“先回去了。望舒仙君让我留下，等殿下一起。”

“望舒真是，把我一块带回仙庭不就行了。哪里还要麻烦世子。”

怀羽道：“顾不上吧，毕竟妙相庵的善后千头万绪，天兵天将多有死伤。也可能怕天君责备，想等殿下醒过来再回去。”

琉璃点点头，看他眼底波澜不惊，忽然想起了“滴滴”乱响的小助手。

赶紧在脑海里打开后台，看着一长串的消息有点凌乱。

纠偏小助手一封判定“任务不积极”的邮件，估计是因为男女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谈恋爱来着。

但在精元洞里，物理距离不远的地方也可能隔着无数条甬道，她哪里顾得上。

再忽略老六的一封“开机回电。”

剩下的全部是情绪点提示。

【情绪点+1000】

【情绪点-100】

【情绪点+10000】

【情绪点-200】

【情绪点-100】

……

加加减减，活跃的像个高仿号。其间还混合着让她十分不解的：

【情绪点+20000】

【情绪点+50000】

点开总额，直接飙过了十万。任务已经十去其一。

看着面前没事人一样的怀羽，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这么高兴的。

琉璃：难道……难不成……？

转角走来一名丽色少女。“世子，您要的茶。”

她放下托盘，向琉璃行礼：“公主殿下，您醒了？”

是小梅香。

琉璃愣了下。小梅香并不知道她就是刘公子，于是她道：“你……有些眼熟。”

小梅香笑道：“奴婢之前在公主府服侍过一段时间，后来被调派去了鸿蒙馆。这次是世子专门叫我下来伺候的。”

怀羽勾了下嘴角，像是觉得小梅香其人很是可爱有趣。

琉璃便瞬间懂了这些情绪点从哪来。

定然是小梅香的贡献。

心中似乎有些欢喜，笑着点点头。

小梅香交叉着双手向她告退，仪态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她又暗自欣慰了一下。

怀羽将托盘推到她面前，说道：“给你的。”

琉璃也确实渴得厉害，不客气地斟满喝了几杯。茶水入口酸苦，却有淡淡回甘。

“什么茶？”

“清热解毒的。”

“我中毒了？”

“可能吧。毕竟洞中气流不畅，浊气淤塞。”怀羽说完，拂衣而起。

“既然殿下醒了，我们早回仙庭为好。”

琉璃道：“世子。在那地洞里……”

怀羽低头道：“我知道。在精元洞里我自己从坤位摸出洞来，遇到了受伤晕倒的殿下。又遵望舒仙君法令，在这里看顾了公主三天。”

“三天？”

她晕了三天了？她还以为只是睡了一觉。

这么说来，怀羽和小梅香孤男寡女，在这种风流韵致的地方，共处三天三夜，许是感情发生了质变。也难怪情绪点蹦的那么快。

怀羽点了下头。

纠结无用，琉璃正想早点回去复命。她此刻有点期待，把海莲芝给了怀羽之后能换多少情绪点。

于是又灌了一碗茶，也站起来。

怀羽叫来小梅香，三人画阵瞬移，传送回东天门。

琉璃看着二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道声“告辞”，转头又踏入前往凌虚殿的缩地阵。

小梅香见怀羽在原地未动，拽了下他的衣袖。“世子？”

怀羽垂下眼，说道：“你想用海莲芝重塑肉身，可以。但需得等到此间事了。”

小梅香笑着道：“那肯定。不过海莲芝是东仙源的宝贝，丑八怪还未必拿得到呢。”

怀羽往琉璃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收回目光。

“走吧。”

*

凌虚殿内，不知是不是琉璃的错觉，思齐好像老了几岁，显出几分中年人的憔悴来。

他见到琉璃，眼中欣喜一闪即过，问道：“如何？”

琉璃笑得像讨糖吃的孩子，得意道：“舅舅真是神机妙算。我在别院外面等到澄心，一道雷符她就倒地不起了。结果了她再一搜，果然就在乾坤袋里。”

她自袖中摸出那枚“手环”，随意地递过去。

思齐也状似随意地接过，端详几眼，收入袖中，问道：“她可同你说什么了？”

“不曾啊，我听您的压根没给她说话的空当。”

她靠近过去，摇着思齐的袖子，撒娇道：“舅舅~这次我立了这么大的功，舅舅赏我什么？”

思齐笑道：“真是从

小精明，干这么点活就想着讨赏了？”

琉璃一边想着自己险些在精元洞里又交代一条命，哪里是这么一点活？一边嗲着声气又喊了几声。

思齐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自桌下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盒子来，打开便是一股热意扑面。

“这是狻猊内丹，戴着它，天雷天火都伤你不得。赏你如何？”

琉璃撇嘴。“我才不要。”

思齐笑道：“这可是三界难寻的宝贝，你不要，又想要那些花花哨哨的饰品？”

琉璃只道：“我还没想好，舅舅先欠着。”

现在就说要换海莲芝多少有些可疑。她有时间，可以等等，找个最好的机会。

“好，好。都依你。”说完，他又问了句：“你太子哥哥，没有看见吧？”

琉璃佯作不懂。“看见什么？”

“你杀澄心。”

“当然不曾。我怎么可能让太子哥哥看到我杀人。舅舅也不许说！”

思齐微微一笑，道：“当然。”

*

小梅香拿到海莲芝的那一刻，是有质疑的。一是她觉得那玩意不像仙草倒像坨牛粪，二是不相信自己一直瞧不上的那个丑八怪还有点手段。

直到将东西拿在手里，立时感受到天灵地宝独有的充盈灵气，才笑逐颜开道：“这下我……这下世子可就高兴了。”

一副忧他所忧，喜他所喜的模样，让琉璃很是放心。

本来想嘱咐几句要真心对他之类的话，到了嘴边想起近日来一直慢慢增长的情绪点，又觉得二人情意相属，反倒没必要多说了。

她耐心地等了数月，直到秉辰一个属下犯了错被斩了仙身，才向思齐软磨硬泡要来了这株海莲芝。虽然嘴硬着绝不告诉思齐要这个做什么，但又知道思齐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太子头上。

冬已尽，廊檐外是意境绝美的小雨。

但这个绵绵密密的劲头却让琉璃无端生出烦躁来。

她不再向那个自己半条命换来的海莲芝望上一眼，皱眉盯着雨丝，道：“这东西还挺珍贵的，你可想得出，交给他的时候怎样说？”

小梅香倒没想过这个，她自是准备实话实说的。此刻糊弄着琉璃道：“说我捡的？”

琉璃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就说你在公主府的时候，看到公主有异疾发作，你认出是某种妖毒，献了祖传药方，治好了……缓解了公主的毒发痛楚，她赏你的。”

虽然还是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拿来给他，但忽然有了点私心，希望他知道自己也曾因为替他遮掩水银妖之事，经历着痛楚。

小梅香“哦”了一声。

琉璃默默站着。过了会，道：“算了，就说治愈了吧。你的祖传药方，将公主的妖毒连根拔除了。”

说与他听又如何？难道他还会记挂自己么。

小梅香收起海莲芝，又“哦”了一声。向他道：“刘公子，海莲芝经我手给了世子，他可不会领你的人情。”

琉璃轻笑，道：“我何时说过要他领我的人情？”

“回去吧，你现在在鸿蒙馆做事，不比公主府里，出来太久不好。”

“哦。”小梅香忽然觉得这位刘公子没那么讨厌了，她答应着，这一声却比前面两声要更软得多。

之后打起一把素色的伞走入雨中。若不是走路太急，倒也着实是幅雨中丽人图。

“等等。”琉璃喊住她，抛过去一枚玉佩，被小梅香伸手抄住。

“这是公主的佩玉，这几天若是有人找他麻烦，你可拿出公主恩人的身份来护他。”

“哦。”小梅香将玉收入袖中，撩起裙角，大步流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