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受洁丝毫不露端倪地反问:“什么游泳池?”
“别装傻,就是你设计的那个露天的装置,叫什么来着—”宗受娇明显急了,不似刚才的淡定,急吼吼的追问,一瞬间大脑空白,甚至忘记了早已烂熟于心的装置名称。
上次与应总约会临时抱佛脚了许多内容,今日遇到正主,情急之下竟然张口结舌全部说不出来了。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小碰到这个煞星就没什么好事,10岁时候如此,20来岁了又是如此,表面上自己压他一头,但是总是在某些无人的角落,被这个表面光鲜实则不知道憋着什么坏的弟弟使绊子。
思及至此,宗受娇的眼里染上了怨毒的色彩,名为嫉妒的情绪又在他的心内滋长。
相对而言,宗受洁就淡然许多,端坐在病床上的姿势变为了躺卧,恢复了他如常的四平八稳,他故意看着宗受娇用他那贫乏的语言描绘着自己的得意之作,然后姗姗来迟一般拖长尾音解答道:“哥哥说的不会是—水的世界The Swimming吧。 ”
“是是是,你快说呀!别卖关子。”
“就是、一个游泳池啊。”宗受洁随意的眼尾略过他因为焦急和紧皱的眉毛,几乎毫无感情的重复了一遍。
“你-他-妈的……!”宗受娇难得爆了粗,扬起手就想打人。
宗受洁抬眼死死盯着他,如同冰冷的蝮蛇。
宗受娇的手悬在半空中,终于在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中,悻悻然放下了。
他觉得被驳了面子,圆润的两颊鼓起,一双美眸里满是怨毒,又碍于说不清道不明的俱意,只能暂时放下习惯性的攻击打压行为。
从小到大,这个表弟哪次不是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求必应,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自己竟然像被定住了一般,往日的嚣张跋扈竟然是半点不敢使出来了。
宗受娇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不只是骄矜不知分寸的小少爷,他心里虽然生气但也是知进退会服软的油滑性子,他捏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勉强深呼吸压抑住自己乱窜的怒火,语气柔和了不少:“弟弟,对不起。你现在病着,我不该说这些…我不提这个了。”
他嘟起嘴寻了个稍远的位子坐下,眼尾耷拉下来,仿佛是哪位不知好歹的下人惹了这位大少爷。
宗受洁看到他的惯常做派也已经免疫了,他生性不爱与人起冲突,也不爱展露自己的锋芒,乐于将舞台与高光让给自己这个表弟。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个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并不欲告诉眼前人。
初次设计那座展馆的时候,心里面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时候自己只是年少,出手相救时并未奢望回报,那个男人的身影也只是化作了记忆里的一团泛着遥远光芒的光斑。
然而当下不过是半年不到的功夫,那若有似无的影子好像逐渐幻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只是这份新的感情来的太过突然,太过意外,宗受洁本来平静的内心,泛起了阵阵涟漪,宗受洁长吁一口气,看着一脸不忿却又极力忍耐的宗受娇。
自己既然已经移情,何不现在就送一个顺水人情给表弟。
宗受洁百转千回,偶然兴起的反抗还是敌不过长期以来的顺服,他清了清嗓子,也不看表哥,施施然开口:“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次暑期旅行吗?”
宗受娇本来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心里将宗受洁埋怨了遍,此时突然听到他发声,眉毛仍然好看的拧着,闻言露出困惑的神情,然后向左上端看去,开始回忆那个18岁的夏日。
不就是海边…救了个人吗?
宗受娇突然感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大脑,原来是如此。
世间总有一件非常吊诡的事,别人伤害你的事你刻骨铭心,当你肆无忌惮掠夺别人所有物的时候,随着年岁的冲击,一切便会化为模糊的记忆,你往前走了,然而那个被你伤害过的人,仍然停留在原地,困囿于过去的伤害。
宗受娇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前因后果一联想,试探着问询:“当时的那个人,就是应总?”
“是。”宗受洁陷入了回忆里,他以为他会有恨意,有不满,有想倾诉解释的欲望,没想到今时今日,只是化作了一个简单的单字,激不起任何多余的情绪了。
宗受娇脸色大变,有不忿,有不甘。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应总一开始对他如此和颜悦色,百依百顺竟是源于那时的一次救助。
他自诩魅力非凡,两家又是世家,只以为他与应总的“爱情”必然是天作之合,水到渠成,以后会毫无阻碍,在众人的祝福中喜结连理。
他现在不得不怀疑,这份感情,有几分真情,几分感激?
当时自己的父母只模糊的告诉自己有一家应先生应夫人来家里感谢他们的海边救助,自己的父母也笑纳了这份心意,模糊了到底是谁出手相救的关键信息。
后来自家确实因为应家的帮助也很是飞黄腾达了一阵,自己虽然模模糊糊有一丝感觉,但是从小到大习惯了抢夺表弟的“功劳”,视为所有物,一切也就顺理成章的多了。
宗受娇脸色五颜六色的,反倒是宗受洁一脸淡然,甚至拿出了手机继续看微博动态。
应和泽推门进来,就是看到气氛古怪,相对无言的两人。
他面色不显,脚步稳健,西装显出挺拔身姿,唯有手上的苹果显得突兀,挽起的袖子露出健壮有力的手腕,他径直走到宗受娇身旁,声线温和有礼:“苹果,洗好了。”
宗受娇看着那颗挂着晶莹水珠的苹果,红艳艳的,鲜嫩多汁的,突然恶向胆边生,无名妒火直往上翻涌,一想到这颗苹果是应和泽亲手洗的,还要进宗受洁的肚子,他最善于的伪装完全不奏效了,他撇开脸,一脸扭曲,一双眼仿佛要将苹果盯出一个窟窿。
应和泽看他久久不语,继续问:“要不,我来削皮?”
“不要不要—”宗受娇的尖叫声让双方都一愣。
宗受娇自知失言,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假意找补道:“刚才表弟告诉我他累了,想让我们快点走呢,是吧,弟弟。”
宗受洁扫了一眼表哥,视线与应和泽在空中不期然的对上,然后迅速撇开,作出双眼微微眯起的疲惫容颜,缩在被子里,清冷道:“抱歉,确实是有点累了。两位,我就不送了。”
既然已经说开了,这两位往后怎么走便不关他事了,徒留在这里只会增加宗受娇对自己的打击报复。
宗受娇从座位站起,就习惯性地挽住了应和泽的手臂,作出一脸娇态。
应和泽笔直站着,侧头对他说:“等下。”然后非常自然的抽出了手臂。
宗受娇手里一空,怨怼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最后化为了乖顺的笑容。
只见应和泽款款走到宗受洁床侧,修长五指发力,将那颗苹果稳稳放在床头柜,谦谦君子般软语温言:“实在是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自主主张为你联系了几位特护医生,护士,在这几日照顾你。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宗受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受宠若惊的慌乱爬上了他本来平静的脸庞,就欲从病床坐起来说话。
没想到,应和泽伸出双手将他半强硬的按回了床上,和顺的眼神不容拒绝:“别跟我客气了。毕竟,你是小娇的表弟。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宗受洁听到缘由,愣了一瞬,身子慢慢由慌乱转为了平静,最后只能喃喃道:“那就谢谢应先生和…表哥了。”
如果自己再拒绝,就显得自作多情的可笑了。
“没事,表弟,你好好休息。”宗受娇这才真心实意地绽放出如花一般的笑颜,又主动挽上了应总的胳膊,一扫刚才的阴霾,甚至两人的身体距离更亲近了些,更甚刚才。
宗受洁目送他俩联袂离开,宗受娇笑得一脸幸福,仿佛偷了蜜的小狐狸。应总一脸宠溺的儒雅笑着。
真是一堆登对的壁人啊。
宗受洁轻轻揭过这段过往,彻底放下了。
宗受洁躲在被窝里,开始通过微博,如饥似渴地搜索他的cp的过往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