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想要张嘴却扯动了伤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顾朝朝说那么多话,他此刻很想大笑一场。
原先他只当自己是贱命一条,被阁主搭救,无论怎样都应该知足了,可没想到却沦为别人的替死鬼,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还是多亏了公子,他才能习武识字,虽然一举一动都要模仿他,却也不必再东奔西跑。他跟随着公子长大,渐渐的,由原先的羡慕和嫉妒逐渐变成了同情。
他好歹还拥有过自由,可公子却……
公子的生活并不轻松,他的身边总是危险重重,暗杀的人死了一波又一波,他也隐约感受到公子的身份或许有些不同。
除此之外,阁主对他很严格,除了要接阁中的任务外,君子六艺样样都要学,又总是会受到阁中其他人的针对,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都一样没有自由,他们,都一样被困在了这里。
在一次任务中,紧要关头他挡在顾朝朝身前,他的任务不就是这吗?替公子死,保护公子,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却被他一把推开,公子用剑格挡对方的暗器,嘴上却恶狠狠的说道:“滚开,谁让你这么做的!”
可那一刻,他却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温暖和尊重。
有一次,他在阁中曾撞见,顾朝朝跪在阁主门前,少年挺直的腰板,一如傲然生长的竹子,他从天明跪到天暗,却又失望而归。
后来他才知道,公子是为了他,为了让阁主放他离开。
即使永远呆在黑暗的人,也在向往着光明和自由。
这份感激他不敢说出口,也不敢有所期待,这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惜,他再也等不到了······
这些回忆都如同昨日一般在脑海中闪过,周眠也通过系统看的一清二楚。
林闲压下涌上来的那口血,他费力开口道:“我有一个走丢的妹妹,叫林鸢,劳烦公子找到她······”
意识到他在干什么的顾朝朝呵斥道:“闭嘴!你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去做!”
他扯动嘴角,公子还是老样子,嘴硬心软。
“认识公子,我不后悔。”
“别说了!”
此时的顾朝朝只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他强忍着眼泪,阻止他再说下去。
他们此刻走到了山腰的一侧,前边便是斜下的山坡,底下树林茂密,溪水湍流,而其后是紧随而来的死士。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动作极快的抽走了顾朝朝身侧的弓箭,一把将他推了下去,而后打开一瓶药丸吃了下去,毅然转身冲上前方:“我就是顾朝朝!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顾朝朝原本就弯着腰,泪水早就模糊了双眼,全部的力气都用在手臂上架着他,被他冷不丁的推开,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顺着夜色,那些人掏出一张画像对比着,看着与画像七八分的人道:“就是他,杀!”
可能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此刻林闲内心无比平静:“你们要杀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领队的蒙面杀手狂笑一声:“怪就怪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林闲用尽全力阻挡着,以争取最多的时间,可惜寡不敌众,况且还是一个重伤未愈的人,他脱力的倒地,望向那山坡:救了我这么多次,也该我救你一次了!
可若是有来世,愿你我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周眠此刻手脚都被定住,少年的决然和义无反顾使得她呆在原地,直到看着那群人将林闲的尸体抬走,才想起落入坡下的顾朝朝!
她急忙跑下山坡,却不想刚踏出两步,场景很快便转换,她又回到了朝暮阁。
这间屋子有些眼熟,跟她的房间很像,却空旷的很,她走上前,看见了躺在床上那人,是顾朝朝。
少年如今倒像是一个破碎的白玉瓷瓶,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无声无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顾朝朝······”
她喃喃道,走上前伸出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抓了个空。
“吱呀”门被推开,那人一身深色锦袍,走的很急,此刻顾宁护紧皱着眉头,看向床上的那人:“大夫说什么了?”
下人低头答道:“公子伤的太重,且在寒水里泡了一夜,身体受损,要好好调养,若是稍有不慎······”
下边的话他不敢再说,顾宁护也不想再听下去:“为什么现在还不醒?”
“这······小人不知。”
“废物!一帮蠢货!”
屋内的人齐刷刷跪了一排。
顾宁护猛地站起来,甩开袖子:“去给我找!找最好的大夫!”
“是!”
不消一会儿,屋内的人便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看着昔日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再也不跟他顶嘴,他颤抖的手停在空中又慢慢收回,顾宁护眼眶微红,重重的叹了口气:“都是孽啊!”
周眠不明白他对顾朝朝的情绪,明明是关心他的,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的对他······
她打量着眼前这复杂的人,他看起来要比上一次苍老的多,细细的皱纹不知道何时早已爬满他脸上的每个角落,紧皱的眉头都没有展开过,那发尾处早已出现了许多白发,唯一不变的是那冷漠的神情。
他抬手为少年掖好被子,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而后站起身来,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踉跄了一下。
周眠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扶他,却想起来自己不是实体,便讪讪的收回了手。
她还想去看一下顾朝朝,却没想到场景逐渐消逝,下一秒她蓦地睁开眼,是自己熟悉的房间。
梦境结束了。
屋内还残存着淡淡的皂角香气,周眠摇摇头,下床倒杯茶,此刻她需要缓一缓。
“叮!任务发放中:请宿主找到林鸢和顾朝朝,解开两人的心结。”
“解开?”周眠皱起眉:人都死了,怎么释怀?
况且,顾朝朝就算了,让她去找林鸢是什么意思,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让她释怀?
“宿主只需要服从,至于其他的,还需要您自己想办法!”
说完也不管周眠什么反应便消失了。
周眠苦大仇深的躺在床上蒙住被子,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都是什么事啊!”
另一侧四楼厢房,宋奎的厢房闪进一道黑色身影。
黑衣人立在窗前,掏出一袋金子放在桌子上:“明天按照计划行事,事成之后,还有更多。”
宋奎跪在地上,看着那在月光下闪着光的金子,急忙点头道:“放心!小人一定办妥!”
清晨的曙光照在瓦片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色,晨风吹起屋檐上那抹青色的衣角,顾朝朝抬手遮住那束光,坐起身来活动着僵硬的身体。
顾十一从卯时便四处寻找顾朝朝,可推门进去却空无一人,今日是朝暮阁大会的第一天,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跑过走廊,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阁主怎么跑到屋檐上去了?
他闪身跨过去行礼道:“阁主,已经都准备妥当!”
顾朝朝点点头,昨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就那样睡着了,那身柔软的青色衣衫此刻变得皱巴巴的,不复昨日的风采,想起来昨日,他耳廓微红,别过脸道:“先沐浴更衣!”
“是!”
四人组早已收拾完毕,吃过早饭后便在三楼占了个好位置。
此刻大厅内人声鼎沸,正中间的台子早就摆好了位置,而后是一扇屏风,隐隐约约透出里边的一把红木椅子。
不消一会儿,人群中便安静了下来。早晨的朝阳在发亮的地板上反射出金色的光泽,那人踏着晨光从后方走来,一身玄色华服,脸上戴着个银质面具,乌黑的头发被白玉发冠牢牢束住,显得庄重沉稳。
“看见了吗?想必这就是朝暮阁阁主吧?”
“倒是看不见模样。”
“人家能让咱们看见?要是人人都知道了,岂不是要出事?”
“说的有理!”
身后那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周眠看着那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开始吧!”
只见那玄衣男子挥手道,很快便有一位侍女上前道:“诸位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另一侧,周眠听着实在无聊,不知不觉间思绪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啪”一声,惊得周眠耸起肩来,刚刚似乎是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她扭头,那张阔别已久的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顾朝朝!你怎么在这?”
周眠有些惊喜的看着不知道何时坐在她身侧的少年。
顾朝朝?他就是顾朝朝吗?
江衍芝侧目望过去,只见那位少年一身冰蓝色衣衫,其上绣有竹叶暗纹,配上白色里衣显得整个人都干净秀气,他生的极美,几乎是带有攻击性的美,却又被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冲淡了几分,显得随和许多。
顾朝朝看着她开心的嘴角,不禁也笑了起来:“刚忙完,所以来找你了,周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