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片死寂。那正中首位的九五之尊,此刻正面色不虞的盯着下方那齐刷刷跪下的人。
“孤要你们何用?区区水灾都治不了!”
天子震怒,满朝文武齐声道:“陛下息怒!”
底下王士林被这威压弄的喘不过气,额头上的汗滴在木板上。
“啪嗒”一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似乎也断了。
“臣,愿替陛下分忧!”
只见那前方站出一个人,饶是在如此焦灼的气氛下,他仍旧是淡然开口道。
此人不同于普通的官员,且不说那一身黑白色的道袍,手持一把拂尘的装扮,就单是那双狭长褐色眼睛里透露出的几分冷漠,也使得他与旁人疏离开来。
他正是炙手可热的大祭司,方无名。
“大祭司有何办法?”
“臣愿亲自前往灾区,传达天恩,以平息民怒!”
“允了!”
皇位之上那人不辨神色,但是此言一出,底下的大臣都暗暗松了口气,这场天怒算是过去了。
只见那人的手扶上侧边的龙头,微拧着眉,旁边的太监立马上前,用尖尖的嗓子念出最后的程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人刚要出声,却见队伍后边突然跑出一道人影,扑通一声便跪在前面。
王士林刚刚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他此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跑到前方,冲撞道:“陛下,臣举荐四皇子为储君!”
那声音似乎有些奇怪,不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机械又麻木,但是这话的冲击力更大,使得人没有注意到这一异样。
此言一出去,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虽子嗣众多,但是只有三位皇子,哪来的第四位?
可下一秒那句话,却又如同将东西扔进了热好的油锅里,直接让全场沸腾起来。
王士林此刻早已无知无觉,他还在继续说道:“您还记得当年的娴妃娘娘吗?”
“什么?竟然是娴妃娘娘,莫非她没有死?”
“这简直是荒谬!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大殿内一时间议论纷纷,而王士林此刻也恢复了正常。
他绝望的跌坐在地,脸上因恐惧而出的汗水也顺着肥肉流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大殿之上,那身穿明黄色蟒袍的天子猛地拍下了一掌,震的冕冠上的珠子乱晃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后宫之事!”
此刻那威压再次出现,且比以往更甚。
谁都知道,当今天子拒绝立储,这简直就是触碰了逆鳞,这王侍郎恐怕……
“给朕拖出去,诛九族!”
“陛下息怒!”
底下人齐刷刷跪下,天子震怒,众人无不恐惧。
当即便有御林军冲进来将人拖了出去,王士林此刻早已被吓得晕死过去。
那明黄色衣摆消失不见,众人才直起身子。
这朝中众人出了殿门还心有余悸,如今这朝中局势怕是不好啊!一不小心便小命不保……
在殿门,一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到方无名旁边行礼道:“大祭司,陛下有旨,监督王侍郎一案便全权交由您负责了!”
方无名低头行礼,看不出神色:“臣接旨。”
“大祭司真是辛苦了,又要下访抚平民怨又要解决这些事情,我等惭愧!”
一些大臣围上来,说着恭维的话,却对面前这人无不尊敬。
当今天子沉溺修仙,对于朝政也大多交由这位大祭司执行,风头不可谓不盛!
“诸位大人说笑了,我朝江山还要多多倚靠各位大人的辅助!”
方无名虚虚抬手行礼道。
“不敢不敢,我等定尽心辅佐陛下。”
他此刻站在大殿最高处,俯看着台阶下那些小小的人影,远处视野开阔,整个王朝的疆土都在脚下。
他知道,自己决不能仅限于此方寸之地!
王侍郎吗?倒是也算死得其所了……
“喂喂喂,听说了吗?朝廷竟然排了人来赈灾?”
“是啊是啊!好像说还是个大官呢!”
周眠和陆婉清合力抬着木柴从那两人旁边走过。
陆婉清有些好奇道:“这朝廷会排谁来呢?”
周眠摇摇头,对这些倒是不懂:“希望是个好官吧!要不然……”
她后边的话没说完,但是陆婉清看向这一片狼藉的村子,也知道这话的意思。
朝廷直接派人来赈灾,没有那些官员的层层盘剥,倒还好,若是那人本就是个贪官,百姓可就遭殃了……
此刻方无名坐在王府,那进进出出的侍卫将府里众人绑住,带进前院。
“大人!都在这了!”
方无名放下手里的茶杯,这王府的茶还是太差了点,他如鹰的眼神扫过跪着的众人。
底下那些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今日这么大阵仗,再看看旁边带刀的侍卫,恐怕他们都难逃一死了……
可在这一片哭闹声中,方无名看见旁边默不作声的小女孩,那人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空洞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
王小蝶看着眼前这人一身灰色道袍,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你不害怕吗?”
“害怕?谁不怕死呢!”
“抬起头来!”
方无名闻言才好好打量起跪在眼前的孩子,明明不大的年纪,却显示出有些死寂的沉稳,瘦小的身板上露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蝶。”
“想活着吗?”
想活着吗?这问题就如同滚滚落下的暴雨,打在她的身上。
王小蝶这才反应过来,跪拜道:“若是能活下来,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情!”
轰隆隆的声音压在头顶,暴雨顷刻而至,身边的侍卫早已撑开一柄油纸伞。
雨点啪嗒啪嗒的打在青黄色的油纸伞上,格外清晰,对上底下那双倔强的眼神,方无名捻着手中的那滴雨点,看着那有些熟悉的眼神,心中有一瞬间的心软:“允了!”
“谢大人!”
望着越下越大的暴雨,陆婉清不禁忧心:“怎么还在下啊?”
阮景也对着密密的雨幕皱起眉头:“再等等吧!”
钦天监那边明明传来消息,说再过一日雨便会停,可现在已经三日了……
也不知能不能赶上朝暮阁的大会?
顾朝朝他此刻在干什么?
“啪嗒!”一声,雨水滴落在瓷碗里,打破了周眠的神游。
“周眠,你冷不冷啊?”
江衍芝作势起身要解下自己的披风:“你看看,你都被雨淋湿了,叫你也没反应。”
“不用了,你披着吧,我不冷。”
周眠谢绝了他的好意,她好歹还留有一套衣服,而江衍芝的衣服都在马车上,那些都被冲走了,他里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
“再等等,我让他们去探查情况了,很快就有结果了。”
如今被困在这里,出也出不去,他在安定下来后便派侍卫去打探消息,顺便买些东西。
“嗯。”
江衍芝将手放在潮湿的桌子上,头歪歪的靠在上边,看向面前的周眠。
她又在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周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不算单纯的杏眼,反而眼尾处又加长了一点,显得整个眼睛大大的,那双眼眸总是充满活力。
她的睫毛长长的,又黑又密。
一根两根……
似乎有所感应,周眠将眼神从雨幕中挪过来,垂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只见他一眨不眨的正盯着自己。
“你在干什么?”
声音蓦地响起,他下意识的弹起:“没,没干什么。”
“哦。”
看着周眠毫不在意的扭过头,江衍芝又控制不住的偷偷望过去。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他心中猛地出现这句话,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既忐忑又期待着少女的注意。
顾朝朝此刻刚处理完阁中的事物,每年大会都是如此忙碌,各个事项都需要他来定夺,不像杀人那么简单。
从前他最讨厌这个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可以休息,唯独他不可以。
师父不会放过他,而今回想起来,他早已不复当年手足无措,竟然是为了今日这一刻吗?
他躺进黄花梨木椅子里,合上眼睛。
一切感官似乎都在深夜中放大,他可以清晰的闻到透过窗户缝隙传来的潮湿气息,听到虫鸣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窗外的风打着树枝乱晃,刮在窗户上发出奇怪的声响,雨声不断,这些声音却又无法阻隔脑子里的闪过的画面。
那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短打上衣,凑在阁楼一旁觑着刚刚走过去的少年。
“看人家现在多风光,阁主竟连这种大事也让他跟着?”
“人家这种器重程度咱们可比不上!”
“我听说啊,他跟咱阁主有点关系!”
“我听说啊,他可是阁主在外的私生子!”
顾朝朝攥紧手中的托盘,其上放着一件做工极其繁复的黑色金丝绣袍,他的指节有些泛白。
一个时辰后,后山竹林中,刚刚那群人早已倒在地上□□,站在中间的顾朝朝擦掉唇角溢出的血,放下狠话:“再乱嚼舌根,下一次可不就是这么简单了。”
可下一次,换来的却是更加激烈的攻击……
躺在椅子上的那人蓦地睁开眼,眼神中早已恢复如常。
“周眠,你怎么还没来?”
深夜中,那低喃的声音中又有一丝委屈,在空旷的屋内响起,却无人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王小蝶前面有提到哦,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