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蓁哑声说道:“方才地窖与鬼搏斗,嗓子磨损,因此短时间说不了话,请师兄见谅。”见对方沉默无言,笑着补充了句,“不过能一见喻师兄撩姑娘的愚钝手段,是师弟荣幸。”
可谓箭箭戳心。
喻濯染见他走离了好远,掏出张符纸准备默默咒他来着,檐上看戏的乌鸦果断飞到他脑门乱啄一通:“冷静啊!”
崔雪银小师弟看见喻濯染竟然会被一只嘎嘎叫的乌鸦欺负成这样,纳闷道:“上回镇鬼,喻师兄明明很厉害,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怕一只乌鸦。”
身边的李琢蓁平静解释:“可能你喻师兄有时候行,有时候不行。”
崔雪银小师弟表示认同,目光认真地给他指点道:“段师兄有所不知,咱们师父说过,喻师兄这个人,行的时候是疯子,不行的时候是傻缺,所以整个人都显得比较无可救药。”
喻濯染耳尖,早听见了,心想这群眼瞎的看不见当事人在场?
“原来段师父与我的看法甚投。”李琢蓁笑道,目光拾起,与崔小师弟身后的喻濯染四目交接,喻濯染平静地移开视线,冷哼一声,顺便抬拳暴击了小师弟的脑袋,崔雪银吃疼哎哟声,听见喻濯染的警告:“背后嚼舌根,该打。”
“……”
封固昀说了目前情况,他们没能抓住张奇,张老爷倒是当场逮住了。
原来裴璇玑他们赶到南苑时,发现房间暗藏玄机,打开暗格后,里面是间密室,张老爷就在里面,神情疯癫地坐在地上朝着他们笑,瘦骨伶仃,多日未曾进食,只干瞪着大眼,怒视密室中央的那口大锅,锅底剩余的残渣白汤,已经发烂发臭了,锅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是于勤,他的神志还算清醒,搬于勤出去的时候他嘴里还总念叨着:“都是我的错,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封固昀询问于勤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于勤愣神后才总算坦白,张府变成如此怪异的源头是因为张老爷爱子心切。
当初张奇自缢,张老爷也禁不住一夜白发苍苍,为子复活,四处奔波寻找法子,那么鬼使神差,还真被他遇见了一个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言,需死者一具完整白骨、亲人血肉加注、情人的五脏六腑,此三种灌进锅汤里熬制七七四十九日,以情人血为媒,就地画阵,咒语加持,招魂化体。
鬼新郎便是这么诞生的。
“谁知那少爷并非真正的少爷,他睁眼就说我饿了。当时大家伙一高兴,尽是把东厨里的好酒好菜给端进密室里给他享用,谁知少爷闻到那股味,一个劲的反胃想吐,我们都懵了,以为只是刚醒的缘故。”于勤双臂紧紧拥住哆嗦的身体,乱发之下的双眼无声,继续呢喃,“那时候有个杂役房的小伙子阿斗,上山砍柴遇到饿狼,被意外咬伤,但还是捡回了条命。那天阿斗也是一起来送肉的,但没想到,阿斗接近少爷,张少爷便发了疯地压住他开始张嘴撕咬,我们当时都吓傻了,亲眼目睹血肉模糊的场面,直到阿斗被啃得只剩下半个身子,那只鬼才算是饱了。老爷……老爷似乎早就知道,他是打算拿我们当人肉供给那只鬼吃。”
范师弟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报官?我看张老爷可没限制你们的自由。”
“确实没有限制自由,可诸位仙人想想,像我等这种平凡人如何与鬼怪诅咒搏斗,怕是刚张嘴报了官,我们便会当场横死。”于勤安静下来,继续补充,“诸位可知一个人魔怔后,任何可怕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制作那口锅汤的材料,那具白骨,是张老爷掘了少爷的墓,第二种亲人血肉,是张老爷亲手用刀,活生生刮下了他亲生母亲的腿骨血肉,张老太太呜咽三日后便逝世了。至于五脏六腑,用的便是张奇少爷的红颜知己阿七……白骨、血肉这两样倒是没什么,只有五脏六腑才是真正叫我们恶心反胃,他便是在这间密室里下的手……呜呜他让我们将阿七姑娘迷晕掳来,还让我们拿了工具一起帮忙解剖,老爷让两个人用罐子接血,另外两个人用杀猪刀剖膛开腹。”
崔小师弟他们几个已经忍不住出去吐了。
裴璇玑喝道:“住嘴!你们的命是命,女孩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们也没办法啊!”于勤大哭起来,他跪在地上脑袋磕地求饶状,“如今闹成这样并非我们所愿啊,于某在此恳求诸位先人降鬼灭恶,届时一切结束,我们自会去官府自首请罪!”
裴璇玑咬牙怒视:“你拿什么请罪?据我所知,阿七姑娘生前会疯癫,全部拜你所赐!”
顾陈陆询问:“裴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璇玑冷道:“张奇虽成了鬼新郎,心底里却仍存有一丝人性,他告诉我了,当时于勤和两个人去找阿七姑娘麻烦,将人……将人玷污了!女子清白是她的命,嫁为人妇是她的愿,却不曾被这几个畜牲随意侮辱!”
于勤还嘴硬辩解道:“诸位仙人冤枉啊!诸位仙人!是张老爷让我们这么做的!说什么千万不能让少爷娶了她,我们才……请诸位明察啊!小的也是没办法!况且那个女人并非处子身,她不是什么好货,那天,就那天,唯有她叫的最勤快,动的最实在!”
裴璇玑气得可大了,就要张嘴骂他。众人却目睹喻濯染默默无闻的一记抬脚,踢的于勤朝后连滚五圈最后狠狠撞到墙上,于勤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咳了一口血,还在嘴虚求饶说不管怎样我说的都是实话。
众人想现在张老爷傻了其他下人也是散的散疯的疯,于勤你当然想说什么什么就是实话!
“据说于管家在这张府待的时间最长久。”李琢蓁的询问打断了众人的猜忌。
于勤回答:“这位仙人说的没错。于某年幼家破人亡,是张老爷将我捡回提供吃住,张老爷待我犹如亲兄弟宽厚,我也自然一心一意管理张家上下大小事务,后来张奇少爷出生,老爷却常年在外经商,我便尽职尽责地负责照顾小少爷,什么坏东西也不会让他沾惹半分,后来却没想到他会遇见那个阿七,就因为这个人,原本平静安宁的张府一次次陷入深渊,小少爷自缢了,老太太走了,老爷也差不多疯了,呵呵,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确实天意弄人。不过于管家可知,那位张奇少爷并非因为阿七自缢,他是因为你。”李琢蓁伸手一根食指轻轻地指着于勤。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你照顾他多年,他早已视你如第二个父亲。”李琢蓁掏出张奇的日志,那本日志是此前翻查张奇卧室,从密格子里找出来的,“张奇也没想到,你会勾结其他两人,强了阿七姑娘。”
“少爷怎么可能知道,明明都……”
“明明都给封口费了?”他将日志抛到于勤面前。
于勤一时无言,手哆哆嗦嗦地翻开日志。自记事起张奇便有记录的习惯,直至他死的那日,有人告诉他于勤做的所有勾当。
于勤站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接着猛然奋起朝李琢蓁冲去。
一阵寒光闪过喻濯染的眼,他看见藏在于勤袖口的刀刃,当即冷哼一声,伸手抓住李琢蓁的后襟,直接将人扯远些距离,同时抬脚踹中于勤腹下。
于勤面色涨红,双手捂裆膝盖跪地。
事已至此,其他弟子也猜了大概出来,都对着于勤咬牙切齿,顾陈陆站出来喝道:“现在把他押到官府去!”
“不能送到官府。”李琢蓁从喻濯染的身后站出来,方被忽然扯离原地,视线至今还有些晕乎。
顾陈陆蹙眉:“为何不能送至官府,你在袒护他不成?”
封固昀却觉得在理,道:“陈陆,这件事涉及复生禁忌,确实不是官府能处理的范畴。”
顾陈陆作揖:“是。不过师兄,如今张老爷都如此疯癫了,如今将他押去宗政总督也问不出什么了吧。”
“陈陆,待下半年,你们前往总督门参加会武比试,便会知道那里面的法宝千奇百怪。”封固昀的眼神落在于勤那张脸上,继续补充,“我记得有种法宝,便是能看见人的过往事,你做过什么坏事,它可是一眼便能找出来。”
于勤忽然尖声叫道:“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是被逼的,你们凭什么这样乱污蔑人!你们应该抓的是鬼新郎!不是我!”
李琢蓁忽然嗤笑一声:“怎么和你没关系?”
于勤安静下来,眼神盯着他:“又是你,事到如今你又能胡说些什么出来?”
李琢蓁道:“那接下来,诸位权当我胡说吧。”
封固昀的目光扫过于勤,与李琢蓁对视一眼,笑道:“阿珍的胡话,再忙也得抽一会儿空闲,我自然奉陪。”
“其实于勤所说并无虚假。”李琢蓁的第一句话便让众人有些懵逼,如今这种压抑场合,喻濯染还不忘拆台嘲讽道:“敢情前半段说的都是废话。”
李琢蓁扯扯嘴角:“喻先生有何高见?”
喻濯染道:“我没高见。”
“他没高见。”崔小师弟推开喻濯染,看也不带看,对李琢蓁认真地说:“所以段师兄你继续说吧。”
被莫名推了下的喻濯染:“……”崔师弟现在竟然对我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