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会谈,众人决定派遣两队人马先行前往棺舍打探情况,封固昀来到隔壁屋喊醒尚在睡梦里的喻濯染,人却抱被犟睡。
封固昀无奈扶额,见门外三人都在等着,说道:“师父可是来的准信,说我们必须去。棺舍既有决天下之定局的那面帛书,我们有责任去寻它。”
棺舍距离封梁需五日路程,驾马急行也得三日,加上棺舍站的轨道并未通行,穷山僻壤之城,旅店都没几个正经,喻濯染以前去过那里,说那地儿全是黑心店,你们可得当心点。
封固昀无奈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讲了我也没办法,想起昨晚你和阿珍吵架,你说你很高兴他骂你,所以想一直跟在他身后。我以为你真心实意,没想到今天直接变卦。”封固昀啧啧两声,意味深长。
此时此刻驻在房外偷听的裴璇玑和杨崇,动作不约而同,耐人寻味地望向李琢蓁。
李琢蓁摆摆手:“不是我。”
裴璇玑和杨崇连连颔首:“是是。”
喻濯染最后被强拉上马,临别前宗越薰泪眼婆娑欲语还休。
杨崇见那对如此拖拉扭捏舍不得,感慨万千:“封仙人,何必拆散那对情投意合的佳人,咱们几个先去不就成了。”
封固昀笑道:“喻濯染在咱们这里可是主力军,若被二小姐牵走,真不知在棺舍山里碰见猛鬼该如何对付。”
裴璇玑见旭日东升,封梁明景显现,他将虎啸挂在腰间,跨上马,看向李琢蓁:“再这么下去,只怕会赶不上今日路程。”
“对啊,谁去催催喻仙人,正逢乱世生鬼,我可不想大晚上赶路还被鬼追魂索命。”杨崇的视线也自然落在了李琢蓁身上。
“……”李琢蓁弯腰随地捡了颗石子,接着便朝喻濯染的后脑勺丢去,喻濯染脑部受击,转头望向他们几个,笑道:“谁砸我脑袋?”
封固昀满脸无语地指指顶上日头。
喻濯染只能和宗越薰客套告别,上马后瞄一眼李琢蓁,表面赞扬说道:“蓁蓁的瞄准技术果然厉害。”
李琢蓁不想搭理,驾马先行。
“你又逗他做什么。”封固昀策马至他旁边。
“昨天不是惹到他了吗,缓解缓解气氛。”
“你这不是缓解气氛,是故意升级矛盾。”
喻濯染可不信他的鬼话,策马稳稳地往前走,再伸手拉过腰间的酒囊喝两口,看着前方李琢蓁的身影逐渐陷入沉思,说道:“颜戈啸会不会派人去棺舍打探消息?”
封固昀也担忧此事:“几日前我撞见京都铁骑在封梁附近与不崂山仙门碰面,而此次棺舍之行,不崂山的仙人也去凑热闹,也许那里面就藏着他的人。”
时至正午,日头直晒,历经四日,五人抵达棺舍城外的客栈,众人歇脚吃饭,等菜的功夫,天却逐渐阴暗起来,李琢蓁见远处棺舍山脉黑云覆盖,厉风涌动,着实诡谲,今天怕是进不成山了。
店小二先上了盘红烧蛇肉,说是本地招牌菜。
杨崇见菜差点吓晕过去:“我最怕蛇了,死的也怕。”
裴璇玑询问店小二房间可还充裕。
店小二说道:“自然充裕,这种时候没什么人进山猎物,况且都是淡季,几位客官放心住,就是入夜时得小心角落,我们这地儿蛇虫最多,会钻房间。”尴尬笑笑。
杨崇浑身疙瘩起来,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怕是以前被咬过,毕竟也不至于这么排挤。
吃完饭,裴璇玑驮着腿软的杨崇上楼安顿。
李琢蓁睡前看了眼白面书,进程却依旧停在主角于封梁宗越家认祖归宗那段内容,重要的棺舍之行却只字未提,每到这种时候,他都觉得这本书没什么用。
他丢到茶案上,在金铜盆前捧水洗把脸,转身却见漆黑页面多了幅金线描的妖物画,见妖物人面蛇身,他盯着看得越久,那东西便似活物一般逐渐妖艳地舞动起来,伴随着陡然响起的二胡乐器,七彩迷雾正将他缓慢地卷进去。
狂风刮开窗户,白面书被吹得迅速翻页,烛火悄然熄灭,室内陷入黑暗,阴祟笑声荡入耳朵,他一时头晕脑胀,直到看见人面蛇身的怪物正躺在床榻上,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如蛇一般的长红舌头卷出嘴巴,舔舐着金色兽瞳,李琢蓁被迷了眼,仿佛浑身石化。
所幸被一记破门声打断,闯进房的喻濯染抓住他肩膀:“没事吧?”双手使劲摇晃几下,见李琢蓁压根没清醒的征兆,毫不犹豫扇他一巴掌,“清醒点,妈的,这家果然是黑店,敢往咱们碗里放迷/幻药!”
李琢蓁摸着有些肿的脸,似乎有些懵,侧头望向床榻,哪里还有什么人面蛇身的妖物,他逐渐清醒了,视线无言地盯着喻濯染。
喻濯染不自禁双手投降:“你不清醒,我只能抽你。”
不过这一巴掌多少夹杂着私人恩怨。
李琢蓁捏了捏脸问道:“怎么回事?”
“店老板给咱们下药。”喻濯染瞧见掉地上的那本白面书皮,起初只觉得眼熟,却又实在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只能暂时作罢。
两人前后走出房间,只见楼下的大厅堂变得满目狼藉,十几个粗衣麻布的糙汉山贼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包括那位店小二。
喻濯染站在栏杆旁边往下看,笑着说道:“这群家伙提刀闯进房间,还没大声吆喝两句话,就被裴璇玑一脚踢出二楼,还好他中毒不深,解救咱们于危难,否则全得被他们卖给牙婆。”
李琢蓁环顾四周,再对上他的眼:“我看喻先生也不像中毒,恢复得挺快。”
“这你就不懂了,我天生就对毒药有抗性。”喻濯染笑着回答,倒是反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撞见了什么东西?”
李琢蓁没吭声,却察觉到喻濯染的身后逐渐袭来杀意,他急声提醒:“小心!”一把推开喻濯染,只见躲藏暗处的人面蛇尾的妖物呲牙抓向他,李琢蓁心头一紧,当时只能以手抵抗,被喻濯染半路护过来,只见他挥剑利索斩断利爪,喻濯染嘴念法诀,一股狂风自他们周身无端生出,径直卷向妖物,风如利刃,浑身被撕扯出道道的血口子,最后那妖物嘶吼一声遁地消失。
喻濯染将剑丢到地上,转身见他完好无损,回想刚才情形,不禁沉下声音:“下次再碰见这种事,别做好人,能跑多远跑多远。”
李琢蓁没有正面回答,反倒问起那妖物的事情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妖怪?”
“人面蛇鬼魃。棺舍山里溜出来的,怕是知道我们会对它们不利,提前来杀灭口。”喻濯染却见他五指捏着左腕,蹙着眉,伸手抓住手腕打算瞧个究竟,“被那厮咬了?”扒开衣袖,果真瞧见两道牙印。
“我没事。”李琢蓁抽回手,喻濯染却已经握紧了,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紧接着低头张嘴默默地含住伤口。
李琢蓁感觉到被人面蛇咬过的地方痛觉翻倍,却贴着喻濯染温软的嘴唇,看着他一遍遍地将毒血吸出来,吐到地上。最后喻濯染从兜里取出药瓶,两指捻着解毒丹药将其硬塞进李琢蓁微抿的嘴里。
喻濯染平静地看着他:“没毒。”
李琢蓁愣住片刻,随即笑道:“多谢。”
杨崇披头散发地跑出房间,不敢高喊,惊慌失措道:“封仙人意外折了腿,你们俩谁懂正骨的给他看看。”
裴璇玑在楼下汇报情况,说埋伏在周围的土匪同伙全被解决了:“土匪头目身上挂着这块青铜玉佩。”
几人进房,封固昀接过那枚玉佩仔细辨别片刻:“这蛇形纹样倒是从未碰见过。”
李琢蓁见那块青铜的蛇环飞羽玉佩,雕刻工艺精湛绝伦,透白琉璃的飞羽翅膀,薄如蝉翼却异常坚固,而那两颗蛇眼专用的稀有黄金宝石,金色兽瞳不免让他联想到方才的幻象。“难道和棺舍古城有关系?”他问。
裴璇玑斟酌说道:“你说得没错,这枚玉佩和棺舍脱不了干系。”
杨崇问:“你怎么知道的?”
裴璇玑说道:“宗越舅舅给我看过关于棺舍的千年史记,里面有张图样和这个十分相似。”
“这些野毛痞子从小生在山里,他们肯定知道古城遗迹的入口。”杨崇二话不说抬脚踩住店小二的脑袋,说道,“识相点的告诉我们古城在哪里。”
山匪开始飚疯言疯语,龇牙咧嘴地嘲笑他们:“我才不知道什么棺舍城,你们问错人了,我就是个打劫的,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真是倒霉,一群臭要饭的!浑身臭!吃得多拉得也多!搞半天身上连金子都没有!茅坑还被屎占满了!打扫真娘的白费劲了一天!”
众人被这么鄙夷一通,杨崇隐忍握拳,封固昀勉强笑得嘴角发抽,裴璇玑已经开始要出剑抽人了。
封固昀说:“忍住啊各位。”
喻濯染没忍得住,抬脚就猛踹了那厮腹部,直到小二被踢得翻吐泡沫了才罢手。
刚剥完橘子皮的李琢蓁抬起头,问他:“这人都死了还怎么问路啊。”
杨崇嘴滑,也问喻濯染:“又被你师弟骂了,高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