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苏也不明白她就唱几首歌的功夫,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
她拽着傅明岳的手,拼命想把人拉起来:“您有事就说事儿,别跪啊。”
可傅明岳这回的态度却很坚决,任她怎么拉还是死犟在地上,来来回回就是一句:“三公主,您先听臣说完。”
落苏没法,只能膝盖一弯跟他对跪:“行,那您现在说吧。”
傅明岳吓得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
想碰她的手又觉得逾矩,只能瞪溜圆眼睛喊:“您快起来!”
落苏拍拍裙子上的灰,利落从地上爬了起来:“您早这样不就成了吗?”
傅明岳:“……”
这下气氛全没了。
傅明岳锤了锤自己的老膝盖骨头,叹了口气:“臣其实是想跟三公主请辞。”
落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啊?”
傅明岳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嗯嗯嗯”了半天,“嗯”不出个所以然。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的存在,会更影响沈厌治疗吧。
这回轮到落苏叹气了。
她挑了个亭边的石凳坐下:“诶,其实我也可以理解。”
她又顺手把站着的傅明岳薅在自己身边坐下,“照料沈厌,是有点为难您了。”
傅明岳正想解释,落苏却一把拦住了他:“您不必说,我都懂。”
落苏又自顾自地接下去:“其实您走了也好。”
她仰头看天,“离远点,时间长点,沈厌一直看不到您,说不定就能把您忘了。”您就能逃过一劫了。
完全听不懂三公主是在说什么鬼话的傅明岳,只能徒劳地替沈厌解释:“并不怪沈公子,是臣……”
他的话音顿了顿,笑容有些苦涩,“是臣自己误会了。”
是他。
在见到沈厌的第一眼。
就觉得少年的眼神在向自己求救。
落苏听着傅明岳完全低下去的声气,有心想把气氛提上来点。
但还没等到她想好要怎么打破这种沉寂的氛围,傅明岳倒先开口了。
傅明岳看着她,笑了起来,眼睛熠熠生辉:“但是现在有三公主了,所以臣完全放心了。”
落苏就听着傅明岳大段大段捧她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地砸了下来。
只觉肩上一下扛满了重担,把她身躯都给压弯了几分。
她抬了抬手,勉强止住面前这一篓筐的彩虹屁:“那您走了,沈厌的伤怎么办?”
傅明岳脸上的笑意一收,神情又恢复了郑重:“臣有一知交好友,医术高超,可替代微臣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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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去的路上,落苏都一直在想,什么叫做医者仁心!什么叫做职业道德高尚!傅明岳就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人都要走了还能把身后事井井有条地全部安排好。
转头她又想起了自己,虽然口头上一直是说要对沈厌好吧,但其实行动上也就那样。
这样怎么可能真正地刷起好感度?
想明白的落苏决定痛定思痛!
原本打算绕去找清英的步子瞬间停了,扭头走向沈厌的屋子。
沈厌还是跟往常一样,听见她敲门的声响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她迈进门的时候略微抬了下眼皮。
抬头的幅度跟以前差不多,但落苏总觉得沈厌的目光在瞟过她之后,落向了她身后的位置。
几乎瞬间的,落苏给出了解释:“傅太医已经走了。”
沈厌的眼神又落回了她的脸上。
落苏明白,这是让她继续说的意思。
落苏舔了舔嘴皮,努力让自己乱跳的心脏平稳一些:“就是那个,傅太医家中有急事,可能以后都来不了了。”
说话的同时一边偷瞄着沈厌的脸色,见其压着的眉梢,又飞快地补上一句,“但是新太医马上就会来的。”
傅明岳没说话,只是用那深沉的目光继续盯着她。
落苏没法,只能搜罗着傅明岳给他好友的那番评价,对着沈厌继续说:“就是那新来的太医啊,在太医院当值已有二十余年,医术高超,解决过好些疑难杂症,治疗你绝对没问题的。”
“没问题……”沈厌重复了遍这三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弯唇一笑。
他的眼瞳漆黑,嘴角的笑慢慢地勾出了渗人的味道:“也不知这医术高超的太医叫何名讳啊?”
凉意不知不觉浸了满身。
落苏还是掐了自己一把才没当场抖起来,但开口,话音还是带了点惧意:“他叫孟仲斯。”
沈厌听着这熟悉的名字,一下子笑出了声:“孟仲斯……”
他的笑声越来越低,眉眼带上狰狞,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
沈厌第一次见到孟仲斯,是在傅明岳被罚之后。
他其实并没有听到傅明岳被罚的消息,毕竟他那儿连只蚊蝇都飞不进去。
只是在他满身狼狈,看到进来人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他扑了过去,状若癫狂:“傅太医呢?!”
孟仲斯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叹息般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扫过他的眉眼相貌,而后定在了禁锢他的染血铁链上。
沈厌的不安感更重了,他再次扑上去,却被铁链重新拉回。
他的嘴无意识地大口张开喘息着,像是要从空气中汲取到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他盯着面前的人,又问了一遍:“傅明岳呢!”
孟仲斯听着他明显已经扯裂的嗓音,终于开口说话了:“明岳因你被罚,受了二十大板,现在正在府中静养。”
体内的脏器好像终于恢复了运作。
沈厌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挣扎着离人近了些:“那性命无碍吧?”
“呵。”孟仲斯冷笑了一声,“性命倒是无碍,可我昨日去看他!”
孟仲斯话锋一顿,语音染上悲凉,“他日后走路,怕都是跛的了。”
沈厌呼吸一滞。
“可你知道吗?就算是这样,明岳还是拉着我手,让我照顾好你。”
孟仲斯拽住了沈厌的手腕。
沈厌的血顺着铁链砸到了地上:“沈公子,你说我要怎么顾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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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苏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她就是抱着主治医生都换了,怎么也该告诉病患一声的想法,简单地提了下“孟仲斯”的名字事迹,结果就又看到了沈厌想刀人的模样。
而上次看到沈厌那种神情,还是在她跟沈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落苏一边走,一边想不通。
这孟仲斯到底做了啥呀,才能获得跟她一样的待遇。
这下孟仲斯肯定是来不了了。
落苏边走边叹气。
虽然沈厌确实是在口头上表示了欢迎,但为了那人的生命安全,以及沈厌整个人的身心健康,孟仲斯还是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吧。
一下又找不到合适主治医生的落苏,恨不得仰天长啸个三百声。
心里越想越烦,越想越烦。
天呐,沈厌怎么感觉跟谁都有仇啊?
看她不顺眼是当然的,看傅太医不行她也勉强可以理解。
孟仲斯那人她没有了解不便评价,但为啥连看清英也透着明显的厌烦呢。
落苏回忆了下,刚刚清英来找她时,那二人对上的目光……
落苏“啧”了一声,扯了扯旁边跟她一起走着的清英的袖子:“沈厌为啥讨厌你啊?”
清英想了想,也觉得奇怪。
她同沈厌的接触并不算多,有也是背地里,短暂的一下。
沈厌看她的目光里,向来是警惕中含着丝微弱的动摇。
但自从昨日过后……
清英的目光短暂地移向了落苏,而后冲着她安慰性地笑了下:“许是他见我总是跟在殿下身边吧。”
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落苏更想哭了,沈厌对她的厌恶程度已经那么深了吗?这都波及旁人了。
随即她又回想起自己踏入沈厌房间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勇敢。
结果转瞬就被沈厌的模样吓得安静如鸡、不敢动弹,最后还是多亏清英过来,才把她解救。
想着沈厌那满是嘲弄的表情,落苏哭出了声:“清英,你说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勇敢点?”
清英看了看自家殿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许久,她点了点头:“有,就是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接受。”
落苏抽了抽鼻子,一脸的视死如归:“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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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约莫一个时辰后,落苏看着面前就被清英召集的十几号人,眨了眨眼睛:“这是?”
清英笑了笑:“皇城内名头最好的画师。”
嘴角的笑容不知时候就停了。
落苏转过头面对着清英,四肢是肉眼可见的僵硬:“你该不会要让他们画像给我看吧?”
清英点点头:“幼年教导我的人曾经说过,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直面对它,见得足够多了,自然就不会怕了。”
清英看着落苏明显紧绷的肩膀,轻轻地摁了下,“殿下要是想快速获得成效,可以试试这个办法。”
落苏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清英看着她后退的举动,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把人逼太紧了。
却见落苏在退完几步后,又闭着眼睛一步一缓地挪回了原地。
落苏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好会儿气,终于生出点勇气把眼睛稍微地眯了小条缝。
不过一眼,就又惊恐地闭上。
她发现面前这十几号人突然都长出了沈厌的脸,冲着她张牙舞爪。
落苏抓住了旁边清英的袖子,声音听上去像是要哭了:“可以是可以,但是晚上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睡觉。”
她咽了咽喉咙里的口水,“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清英表面淡定:“嗯,可以。”
内心:啊啊啊!我家殿下怎么可以那么软,那么会撒娇啊【边叫边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