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俩人就是同时陷入沉默。

直到沈厌眺望了下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走到顶了的高山，跟落苏说了声：“我走了。”

落苏看着人点了点头，点完之后又补上一句：“那你记住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勉强行事。”

沈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落苏，朝人点了下头。

直到点完之后，他才转身下山。

而落苏，就在目视着沈厌没影儿了之后，才拍拍自己的脸颊从地上站起，去找吃的。

——她总不至于在沈厌回来之后，还要麻烦沈厌饿着肚子，去找能够够他俩果腹的东西。

……

而沈厌，在离开落苏的视线后，下山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他必须在找到那些官兵的踪迹、将分散的人马解决掉之后，尽快地赶回山上。不然届时天色又黑了，就更耽误时间、愈发难以行事。

一路奔袭，加上全程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沈厌在挂在树上往下看周围情况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那人似乎也很是谨慎，并且也是个练家子，移动速度极快的同时，连声响也几乎可以说是趋近于无。

甚至若不是林中的枝叶实在太过繁密，怕是沈厌也要忽略过去。

但得益于上辈子数次被暗杀、差点身死的经历，沈厌还是在被那人先一步发现的情况下，先查探到了那人的声响。

沈厌一下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整个人都掩在了树叶底下，就等着那人走近，好趁人不备一击毙命。

远方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氛围，一下脚步更轻了。

沈厌总觉得他应该是在某棵树的位置上停滞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一下找到了目标，速度更快地、近乎笔直地朝他这个方位而来。

沈厌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不是被先一步发现了”的念头，但他却还是一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跟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

终于，在等了几次呼吸后，一个黑点远远出现。

因为枝叶的遮挡加上那人移动的速度，沈厌第一时间没法看清他的脸，只能从这人蹿出去的身影中，断定这人是个棘手，一边握紧手中的暗器。

指尖在暗器的握柄上不自觉地摩挲，沈厌的眼里已经是全然一片的冷静。

终于，一个合适的位置即将出现。

那人的命脉暴露在了沈厌的眼前。

沈厌眼睛一眯，正待出手。

忽然在那人一个侧头的时候，沈厌看到了那人的脸。

沈厌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而在沈厌已经要出手却逼迫收回的瞬间，那人也一下发现了树上沈厌的踪迹。

他几乎瞬间地撤出了那棵树的位置，刀刃横在了身前，形成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冷道：“谁？！”

沈厌收好暗器从树上跃下，声音听上去也很冷：“来得这样慢吗？”

大于看到这熟悉的面容，一下惊喜出声：“沈公子？！”

他快速地把刀重新插回身侧，几步跃到了沈厌的面前，脑袋里闪过方才沈厌近乎诘问的一句话，下意识地就想解释，却还是先追问了一句，“公主情况如何？”

沈厌冷哼一声：“你再来晚几天便可直接收尸了。”

大于无话可说，只能一个抱拳跪到了地上：“多谢沈公子护卫三公主之恩。”

他没有解释自己来晚的第几天是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何种挣扎。

先是在云州城中奔波几天处处找不到公主身影，只听到了清英受伤、刺客行刑的消息。

然后好不容易拼命按捺住想劫刑场的心，最后却只能看到自家兄弟的尸体悬挂在云州城门口，他却从滴着血的云州城门口下走出。

在大于把徐太医送到安全地点后，大于几乎日夜兼程，就一直想着能快点赶回三公主身边、护卫公主。

而在好不容易比预期前一天赶回云州城之后，却连三公主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直面死亡。

大于甚至不知道自家三公主是否还活着，清英老大的最新状况又是什么。

只是想着，若是他们真的遭遇不幸，那大于以他的性命发誓，他必要云州知府血债血偿！

在无数次懊恼愧疚“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么重要的时刻离开，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的声音中，大于含着恨出了云州城，因为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带回给女皇。

然后，终于。

在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状况中，大于看到了属于他们联络的标记——

三公主还活着！

大于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看到那标记的时候，泪水确实又淌了满脸。

三公主还活着，这几乎成了大于又一个坚持下去的目标。

但是，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大于他需要先一步解决，这些跟在三公主后边的尾巴。

得益于他的武功确实高强，且出手又十分地果决敢打不要命，原本追击三公主的大部队人数还真有了一定程度的减少。那些朝山上各个方向分派出去的、落单的人都无一幸免。

……

沈厌听着大于大致报告了一下那些追寻官兵的情况后，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皱了起来，就连声音都变得冷厉：“你是从何时出手的？”

大于思考了一阵：“若真要细算，应该是一天多以前。”

沈厌的眼中一下子闪过了寒意，他几乎是瞬间地意识到：坏了！

沈厌近乎是强迫地让自己移开了落在大于身上的视线，连句话都懒得再跟大于欠奉，就想往自己方才下山时的路径赶。偏偏大于又喊住了他：“沈公子？！”

沈厌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你尽快下山，路上若遇到官兵，拿命都要开条路出来。”

大于明显是被沈厌这近乎冷血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懵。

他脑袋里还有好多话想问。

想问沈厌“在他离开后云州城究竟发生了何事”？想问沈厌“清英老大是否跟他们在一起是否安好”？想问沈厌“究竟何出此言”？

但沈厌却没什么话想跟他说，远远只传来一句：“速去！不然就等着替你三公主收尸吧。”

大于的话于是就这么被拦在了嘴里。

他看着一下就窜进林中没了身影的沈厌，脑袋里闪过一瞬间的质疑，但他转念又想到了当时出发时老大对自己的嘱咐，说：“可以相信沈厌。”

于是大于又逼迫着自己把质疑排出脑外，选择听从沈公子的话，朝他知道的那些官兵所在的路径而去，是真的想用命替三公主他们开条道路出来。

而沈厌，在与大于分开之后，整个人都快快成了残影，一点停歇都没有地又往上山的方赶，嘴中还在骂着一句：“废物。”

于是，在落苏才刚抱回一些能吃的东西，还打算再去找些其他的食物时，就看到沈厌又重新赶了回来。

她仰头望了一下跟沈厌离开时也就移动了一点点的太阳的方位：“这么快的吗？”一边迎上去把手上的果子递了过去。

沈厌一手接过果子，一边扯住了落苏的手：“我们下山。”

落苏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逮住的手腕，也从沈厌这跟往常截然不同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他的急躁。

她看着沈厌明显气都还没喘匀、又已经扯着她手往下走的举动，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直到这时，随着落苏这句话的问出，沈厌才发现自己的心态出现了很大的心理波动。

甚至，产生了想杀人的冲动。

这种冲动，并非初时下山时，就明确知道自己下去就是为了杀人。

更类似于，因为事态没按照他想象一般发展，而产生的一种因为超出控制的施虐欲。

沈厌从大于口中听到大于的回答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杀了大于。

但是沈厌望着落苏清澈的瞳孔里眉眼冷厉的自己，最后还是只朝着落苏说了一句：“无事。”

落苏明显还有什么话想问，但沈厌却先一步地认识到自己抓住落苏的手腕，因为他的力道过大，竟都已经开始泛红，他快速把手一松：“真的没事。”

丢失的理智又慢慢被重新找回，沈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包括落苏的手上，都还拿着果子。

他的声音又冷了一点：“你又爬树摘果子了？”

落苏快速把拿着果子的手往身后一背，嘿嘿一笑。

倒是沈厌，看着落苏明显是打定主意装傻充愣的模样，也没有时间再去跟她计较，只是又重新抓住了先前放开落苏的手，朝人扔下一句：“跟紧我。”

只是落苏注意到，这回沈厌的力度是控制过的，虽然抓的还是很紧，但是她却没感觉到多疼。

-

而另一边，大于在目视着沈厌一个人没影儿之后，也很快朝他先前注意到有官兵的路线而去。

他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何沈公子在听完他的话后，眉眼流露出的冷意，以及扔下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拿自己的命，去护卫二人，替两人扫清障碍。

这么想着的大于，又加快了移动的步伐。

只是这回的大于，却感到有点奇怪——

在他马不停蹄赶到了之前他听到大堆官兵的动静的地方后，特意往四周扩散地找了找，却连一个官兵都没有看到。

四周安静到了极点，连鸟雀的声音都很少。

大于下意识地就想爬上山再找找，但脑海里却一瞬间闪过了沈公子的话——莫非官兵在山脚底下聚集？

他正疑惑着为何官兵会聚集在山脚？忽然，大于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猜测。

沈厌在听完他回答后愈发凌厉的眉眼，又在他眼前晃了一遍。

大于几乎瞬间地朝山下奔去。

……

山脚底，如他想的那般，围了一圈人。

原本在他尾随那群官兵看到只留下七八人的山底下，此时已经聚集了六七十人。

大于只是粗略一看，也能从中看出其中不少的熟面孔。

原本在他处理到那些分散的落单的人之后，只剩下了三四十人的队伍，此时一下又翻了一小倍，甚至比他没动手之前还要多。

于是，大于好像一下知道了，为何沈厌会在听完他的话后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他的莽撞举动，引来了更多的敌人。

大于原本自从看到标记就已慢慢升起的希望，就在此刻一下沉了下去。

兄弟的头颅就挂在云州城门口高高俯视着他，老大临走前“务必保护好三公主”的叮嘱就在耳侧，脑海里沈公子头也没回的冷漠模样就又开始回放。

大于的脑袋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必须替三公主沈公子开条路出来！

大于提刀砍了出去。

而在他的身后，熊熊火焰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