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寒轻,风前香软,树寒无色。
按来途归去。一路沉默无言。马车内只剩下谢临简和苏沐晴。张继同江陇明带着人在那处查看。若无新线索再说回去。
谢临简手被纱布缠绕。整个人缩在一角。如同受了委屈的大猫。
苏沐晴在思索未来。诚然,虽是幻境。可道理统一。
谢临简留不得。若是谢临简不在了。至少她苏沐晴还能保住一条命。诚然,她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从不自诩为好人。她的命,对她而言,才是顶头重要的。
宁可杀错,亦不可放过。
苏沐晴盯着谢临简,以谢临简的身手,她杀不了他。可硬的不行。她就来软的。以爱为牢。
“对不住。谢临简。”苏沐晴喃喃道。谢临简睡熟。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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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七七八八守了不少人。圣人特意派了人过来询问。上将军夫妇也在门口。
苏沐晴不甚习惯这样的场景。独来独往更是她的底色。前世少时,她总是一人回家,点亮孤灯,吃着发冷的饭团,安安静静写完作业,而后睡觉。周而复始。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几年。
这样的场景,她不会应付。如同年节之时,家中来来往往很多亲戚。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作业当做借口。
而现在,没有作业,也没了抵挡的借口。
苏沐晴被人搀扶下来。身上衣衫未换,只简单披了一件大氅。
“绾绾。”一雍容华贵的妇人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认仔细后方法松下口气。“快,快跟着阿母先进去。可是吓坏了。”
苏沐晴仔细回想着,这位妇人就是原主的母亲。为苏李氏。品行不端,可对原主极好。
婢女递上桃枝木。苏李氏用桃枝给苏沐晴简单驱邪。嘴里不断墨迹。“神佛保佑,神佛保佑……”
而后苏沐晴被拥进府中。梳洗打扮了一番。本就困意挡不住。可既然来了人,断然没有睡觉的道理。
苏沐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过她那平白得来上将军阿父却一直沉默。只是默默喝茶。
苏沐晴实在的困倦。正当时。来了一身着绿衣的男子。俊美非常。
“娘子可还好?”
苏沐晴皱眉,才想起,此人应是原主“后宫”的一人。她来后,并不常见,因而觉得陌生。
深夜前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苏沐晴找准时机。同绿衣男子交谈起来。明眼人自然都明白。苏李氏也不阻拦。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去了。
苏沐晴见人散去,正打算让此人也离开。绿衣男子也并无不悦。很是自觉。只在离去时,似有话要问。可还是忍住。
苏沐晴屏退所有人。自己瘫倒在榻上。成“大”字形状。这两日实在是辛苦。本打算思考谢临简的事儿。却迷糊糊睡过去。朦胧恍惚间,似见着谢临简,正对着自己发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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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手指寒凉,比这通天的寒冷更让人打颤。苏沐晴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时苏沐晴才猛然想起。谢临简衣着似乎一直很是单薄。只一件白衣。
谢临简永远那般春风和煦。苏沐晴感受着他手指尖的冰冷。才恍然回觉。原来是会冷的。
谢临简额头被划开一道伤口。正在眉心。他五官精致,有雌雄难辨之美,非池中之物,一双眸子本似水含情,却生生压下波澜,如古井无波,收世间事,敛繁杂心。如同谪仙神佛。
可谢临简不会怜爱世间。在她所看到的未来。谢临简不是慈悲为怀的神佛,而是堕落邪孽的地狱罗刹。
“娘子为何会来?”
苏沐晴趁着谢临简熟睡而来。本意是来耍乖的。
苏沐晴想的清楚。之前对谢临简的好,大多是出于救赎之心。她想拉谢临简出泥潭。可经此一事她也算是明白。世事无常。一切瞬息万变。若是要个定局。便是他们一死一活。她并不高尚。也断然说不出,相信谢临简不会黑化杀人的话。她不会交出自己的后背。
如今对谢临简的好,更像是迷惑。如同吐信的毒蛇。引诱吃下禁忌的苹果。
“想见你,我就来了。”苏沐晴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坐在谢临简身边。腰间别着洞中之时,谢临简给她的短刃。
那把短刃同样奇特。刀身同那把长簪如出一辙。发着耀眼寒人的光。
谢临简贴心往里头退。让出一大块地方来。并不再说话。
苏沐晴拉过那双受了伤的手,把纱布取下。轻吹敷药。
“为何救我?”
谢临简低头,有些不解,仍旧回道:“因为娘子不想死。”
“你会救不想死的人?”
“若我得见。必定是要救的。”
苏沐晴低头轻笑,“有一件事没错。凝之,我不想死。”
匆匆来了人。只说江陇明正在会客厅等她。苏沐晴知应当是那日的事儿有了新的突破。不敢耽误,急忙起身。又像是想起什么,对着那婢子道:“让小厨房送来猪肝汤,看着谢郎君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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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陇明坐在位置上。苏沐晴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最好。如今喝的茶,怕也是千万难寻。他是个茶痴。此刻正享受片刻的欢愉。
张继闲不住。四周打量。莫不若说是这上京城里头一顶一的骄奢淫逸的苏三娘子。一事一物都极尽奢华。
“喜欢拿走一些也可以。”苏沐晴进门打趣。同这几人相处久了。苏沐晴还是更喜欢同张继这样的人说话。
张继道:“大可不必。今日前来是有事禀告。”
张继少见不要东西。免费汇报办事,倒是让苏沐晴大吃一惊。总觉得之后还会有什么要求。不若先说清楚。
“说罢。要什么报酬?”
张继嘿嘿一笑。诚然,他不容易见到这权势滔天之人。到并不是想要什么官职,那东西,若不是自己考出来,总是少了些韵味。可神仙下凡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娘子大气。某就喜欢同娘子这样大气之人说话。不瞒娘子,某实在是风餐露宿,苦不堪言啊,若是娘子可以帮助一二,定是可以让某脑子回春。”
苏沐晴听得明白,不过也对。张继总不能一直住在桥墩子底下。可让张继住进来。怕是之后议论纷纷,之后中举,世人大多也认为是自己的关系。思来想去,苏沐晴把目光落在了一旁静心喝茶的江陇明身上。
江陇明头上抱着纱布。低头喝茶。并不知未知的风险。只是无端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看向外头。道:“天又冷了?”
苏沐晴点头,“自然了,你为我奔波,你的身后事,我得安排得当,方不辜负你。”
张继笑意满满,道:“既如此,那便开始今日之事。我同江司丞在那洞里探查许久。那里头东西不多,不过的确是那照国皇帝无疑,似乎他的后代都在此处。咱们的确是误打误撞,进了人家祖坟了。”
这话不假。苏沐晴对此也不甚惊奇。底下那样大的空间,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张继又道:“我同江司丞细细说过,我们二人观点一致,想必苏三娘子也是明白的。动手之人,应当同照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陇明起身,面带不屑,对苏沐晴,他总是有一份傲气在,其中缘由,他自己都未可知。
“那我们便直接问了。苏三娘子,可否同来历不明之人打过照面?”
来历不明?苏沐晴仔细回想。头脑里头并无印象。
三人说话许久。事情仍是不甚清晰。可圣人那头还是要有人去说。江陇明自然是第一个被问的。
张继见人走远,道:“不知何时能去住所?”
苏沐晴笑笑,“现在。不过不是这里,是出了门,去城东的居坊。最里头那家。这是手牌。你把这个给门口之人看,只说是我让去的。”
说罢苏沐晴从腰间拿下令牌。江陇明那套宅子本身就是她的。不过是江陇明做了官,行了冠礼,不得不出府。那套宅子就给了他。如今再进去一个也无妨。
张继欢欢喜喜的走了。苏沐晴阴下眸子来。外头风雪欲来。不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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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童小鸡啄米一般头不住下掉。昨日贪玩,偷看话本子忘了时辰,今日瞌睡不已。师傅还在后头看着。只得强撑起精神。
“小孩。”
药童陡然瞪大双眼。即刻清醒过来。来人可是苏沐晴。药童下意识捂住口袋。
“可没了,再也没有果脯子了。”
“谢郎君的药在何处?”
“这就是。”
苏沐晴打开盖子。道:“今日我送。你且放好就好。”
苏沐晴思来想去好久。该如何对谢临简下手。多番对比,还是下毒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倘若狠不下心,到时候死的不是她一人。
苏沐晴端着药碗进去之时,谢临简正在拜那之前堆的神堆。双目微闭,合十双手,虔诚无比。
苏沐晴并不打扰,只在一旁等着,谢临简结束回身,正看着苏沐晴。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向他走过来。
谢临简端起药碗,低头轻闻。眉头轻皱,眼眸是暗淡的神伤。
“绾绾。你要我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