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棠这话说的严重了,不仅是滕颖之愣住,滕瑞承和一旁的陆伯也诧异一瞬。
滕瑞承忍着脾气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
贺西棠只盯着滕颖之冷冷开口:“我是不是在胡说,你以后尽管试试看。”
贺霁改变了剧情的细节,随之带来的影响也改变了父母对此的反应。
至少在滕颖之的记忆里,贺西棠再生气,表现出来更多的是通过愤怒的眼神无声谴责,和之后的冷淡疏离,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气急了直想扇他一顿。
毕竟也是相处两年的家人,贺西棠虽然本就有些冷淡,平时不怎么亲近,但还是比他原生家庭的双亲好多了,更别说爸爸滕瑞承对他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惯着,几乎没怎么体会过父爱母爱的滕颖之,在这两年里对他们是生出真正的感情来的。
而此时他真情实感地叫了两年妈妈的人,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只听贺霁三言两句就给他定了罪。
即便知道这也只是剧情的一部分,滕颖之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伤心,以及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愤怒。
反正,他根本就没有骗贺霁吃核桃酥,是贺霁自己吃的!
滕颖之攥紧两拳,毫不心虚地和贺西棠对视,“我并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核桃过敏。”
“你还敢狡辩!”贺西棠是真的气昏了头,竟又作势举起手。
“太太。”陆伯皱着眉挡在滕颖之身前,一向和蔼慈爱的脸上露出少见的严肃。
陆伯不是庄园里聘的,是一年前滕颖之生病,滕凇从老宅挑来专门照顾他的。后来病好了陆伯也没回去,显然就是滕凇的意思,把陆伯留在这照顾小少爷的饮食起居。
甭管贺西棠现在还有没有理智,她都不敢把气撒到陆伯身上。
“好,你说你不知道,那我问你。”贺西棠压抑着脾气说:“我核桃过敏,为了防止我误食,家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核桃,你也不爱吃核桃,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小霁刚接回家,你就做了核桃酥给他送去?还骗他说是什么花生酥,你分明就是存心想害他!”
滕颖之眼里种种情绪翻涌,“我没有骗他,我告诉过他那是核桃酥。”
“你的意思是说小霁连自己命都不要了,故意吃过敏原陷害你是吗?”贺西棠冷笑不止。
滕颖之顿了顿,他身上有太多枷锁,种种限制,又需要瞻前顾后,根本没办法为自己据理力争,只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吃,总之我没有骗过他。”
贺西棠气得咬紧牙,“你这个……”
“太太!”陆伯及时打断她,免得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神情冷静道:“我听明白了,贺霁少爷吃了过敏原,跟您说是小少爷骗他吃的,小少爷现在又说没有骗过他。我觉得,现在既然两位少爷各执一词,您也不能立刻就笃定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就是假的。不如等事情查清楚您再处理吧,都是一家人,冤枉了谁都伤和气。况且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等滕先生除夕回来看到家里这气氛,肯定要不高兴了。”
滕先生三个字就像是凭空放的冷枪,大厅里一瞬间静了,空气仿佛结了冰,连气焰冲天的贺西棠都被强压着安静下来。
良久她才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那你去查吧,我看你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贺西棠显然是要回医院陪贺霁,滕瑞承没有跟着她一起走,只是思索几番后对陆伯道:“这事儿……这事儿还是别告诉滕凇了。”
陆伯露出规矩的微笑,“那也要看滕先生回来前,事情能不能平息了。”
“能的能的。”滕瑞承连忙点头,又去看滕颖之。
滕颖之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低头用额发挡住微红的眼睛,他身体实在不舒服,没等滕瑞承开口就直接转身上楼了。
滕颖之回到床上窝着,脑袋空空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多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滕瑞承端着一盅瘦肉粥进来,语气里还是有着一份慈父关怀的,“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爸爸给你端了粥来,多少吃一点吧,还在生病怎么能不吃饭呢。”
滕颖之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滕瑞承给他盛了碗粥递来,没有做声。
滕瑞承坐在床边看着他乖乖喝粥的样子,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膝盖,“颖之啊,你妈妈今天话说得重了,你也别怪她。昨天晚上小霁的情况确实凶险,她本来就心疼小霁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一时急昏了头才口不择言。”
“嗯。”滕颖之淡淡应一声,知道他还有话。
滕瑞承沉默一会,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虽然你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是家里的一份子,你不用担心小霁的到来会改变这一点。你只是多了一个哥哥,其他的都不会改变,别担心,也别害怕。”
滕颖之放下吃了一半的粥,抬头静静和父亲对视,“所以?”
“所以你也不用针对小霁,爸爸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滕瑞承笑着说。
贺西棠让滕颖之心凉了半截,闻言剩下的半截也凉了,“爸爸,您也觉得我在针对贺霁,我故意骗他吃过敏原是吗?”
“爸爸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不怪你的。”
滕瑞承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这两年里滕颖之在他那里得到过很多爱护,他并不想责怪滕瑞承什么,即便已经想哭了,还是勾起一个笑容对他道:“我知道了爸爸,您去医院陪二哥吧,我想睡了。”
“好好。”滕瑞承很是欣慰,端起托盘离开。
“爸爸。”滕颖之忽然叫住他,笑容消失的脸上没再有其他表情,乖乖地靠在床头,像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孩童,“我答应您以后会和二哥好好相处的,但是如果以后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您会相信我吗?”
“会的,爸爸当然相信你。”滕瑞承连忙说。
滕颖之眼中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他只是点点头,然后躺下将自己藏进了被窝里。
滕瑞承给他关了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两天后滕颖之早已经病愈,至于贺霁怎么样,回没回来,他一概不知。身边没有人提过,滕颖之也没有出过自己的小楼,熟知剧情的他当然也懒得问,他自然比谁都清楚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跟贺霁再次会面。
就是……此时此刻罢了。
画室里,滕颖之坐在画架前在给一幅油画上漆,同时也在静静等待着。
“笃笃笃——”画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滕颖之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只淡淡道:“进来吧。”
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身边。
贺霁冷冰冰的声音似窗外的雪,兜头洒下来,“听说我被送去医院那天,你也生病了?”
“没什么,只是吹了点冷风感冒而已。”滕颖之抬头看他一眼,看到的是贺霁脸上完全不掩饰的恶意。
他并不想和贺霁交恶,他想知道贺霁究竟能不能改变剧情,万一呢?万一贺霁可以呢?
滕颖之强忍着,一句有关核桃酥的话都没有提。
贺霁却在此时眼神嘲弄地弯腰牵起他的左手。
滕颖之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海螺珠满钻手环,很中性的设计,奢华但不浮夸,是去年生日时大哥滕凇送他的。不知该说滕凇眼光好,还是设计师的构思巧妙,虽然是中性设计但颗颗粉红的海螺珠更衬女性,戴在滕颖之白皙纤细的腕上却没有任何违和感,丝毫不显女气。
贺霁冷笑道:“我去年在新闻上见过它,斯通大师的得意之作,两千万美金的天价,原来在你这里。”
滕颖之不知道他阴阳怪气的是想干什么,闻言直接把手环摘下来递给他,“二哥喜欢吗?送给你。”
“送我?”贺霁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两眼带刀地狠狠甩了滕颖之一耳光。
啪地一声,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响彻整间画室。
在剧痛弥漫开之前,滕颖之就被打蒙了。
他从来没有挨过打,在穿过来之前他也是顶豪世家里炊金馔玉的小少爷,即便家中没有任何温暖可言,双亲只将他当做一件对外展示的完美作品,哥哥们只把他当成可以联姻的工具,但在成长过程中谁都没有跟他动过手,甚至对于他的身体,尤其是对这张明珠般精致夺目的脸孔,家里人是异常爱护的。
更别说像贺霁这样,直接往他脸上打一巴掌!
此前一直压抑下来的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刻到达顶点,滕颖之没有去管脸上的疼痛,他站起来,气得止不住颤抖。
贺霁没有发现滕颖之的异常,仍站在道德制高点痛声叱骂,“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拿着我的东西,说送我?真是可笑!”
他话音还没落,兜头一桶冷水泼了他满身满头,然后哐地一声,滕颖之把洗颜料的水桶也照着贺霁的脑袋砸了过去!
那小水桶是黄铜制的,贺霁冷不丁地挨了这么一下直接捂着脑袋倒地痛呼起来。
滕颖之气得咬紧牙齿,尤未冷静,还想再揍他一拳!踢他一脚!
忽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正坐在画架前上漆,水桶一丝涟漪也没有地摆在脚边,画室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人。
“操……”滕颖之生平第一次说脏话。
他被剧情制裁了,不知道他打贺霁那一下能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世界意识直接让时间闪回了。
画室的门又被敲响,滕颖之回过神,连忙把腕上的手环拿下来藏到一旁的画笔架里。
他可不想再挨贺霁一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