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活人？

今欢心念微动，佯装被风迷了眼，在用手遮挡眼睛的一瞬间，开启真眼！

血瞳以极快速度在室内逡巡一圈。

戴静、谢卓、张宇、安心、夏岚……万千魑魅魍魉，真眼之下，无所遁形。

一个个虚影渐渐凝实，最终在视网膜上成形，无数信息潮水般向大脑涌来，今欢深吸一口气，刺痛感灼烧着她的眼球，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而脑海中刚才的画面仍在不断闪现，头皮不受控制地发麻，寒意彻骨，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蛇正从她的脊背向上缓缓爬行。

她看到，在这间不到四十平方米的职工宿舍里，仿佛一片深海，半空中飘荡着浮絮一般的诡异黑雾，细细密密，有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巨网，又像是无数根触手将室内所有人包裹在虫茧之中。

而虫茧中心，正是睡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叶静娴，以她为漩涡中心，四周的黑雾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

黑色浮絮如附骨之疽，黏附在人裸露的肌肤上，无孔不入，而更诡异的是，在戴静几人身上的瘢痕处，黑雾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弯弯绕绕，形如笔画，组成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黑色符号，不知为什么，这黑色符号让今欢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但这黑雾似乎也欺软怕硬，并不敢靠近她，在她四周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和她相似情况的还有两个人。

李文君和夏岚。

李文君是因为身上佩戴着她以道观开过光为名头送出的护身符，用的是从钱招财那儿买来的飞星木制成的灵笔，再加之她的一滴精血，注入血能绘制而成，一旦遇到妖邪鬼祟，就会自动在周身形成一个防御护盾。

护盾散发着淡淡的血光，黑雾似乎十分畏惧今欢精血里蕴含的血能，并不敢靠近。

而夏岚，她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或者修炼者的迹象，但黑雾几乎是下意识地绕过她，避之不及。

对方的身份，似乎越来越令人玩味了。

今欢从沉思中抽出身，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然清明。

她走到李文君身边，随意地将手搭在李文君肩上，视线却落到躺在床上的叶静娴身上。

不过六十出头的年纪，整张脸却老得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妪，宛如烈日下被暴晒过的枯树，沟壑纵横，颧骨锋利地凸了出来，几乎挂不住肉，额头泛出青黑之色，半闭着眼，一副横死之人的面相。

今欢忍不住蹙眉，如果按照母亲和司机大叔的记忆，叶老师一生行善积德，应当是福泽深厚的面相，但如今这模样，反倒是阴戾占多。

“主人，我好像见过这个叶老师。”

今欢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放在椅子上的背包里小蛟在和她灵魂传音。

今欢眯了眯眼，传音道：“在哪？你还有印象吗？”

小蛟沉默了片刻，另一个少女嗓音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

“小蛟你真笨~这都想不起来？不就是孔姐姐家里看到的吗？”

“孔意晚？”今欢眉心一跳，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和对方扯上关系。

她追问道：“叶老师去过家里？”

“应该不是，”小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迷茫，“我们当时好像看到的是一张照片。”

格格很热心地帮他补充：“是一张合照啾，照片里是小时候的孔姐姐和一个老太太站在一起的画面，我当时还和小蛟说这老太太长得怪吓人的啾。”

说起来，孔意晚自幼失怙，和外婆一起长大，却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还有脸上那些古怪的疤痕……

今欢垂眸，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张泛黄的合照上，走过去，拿起合照。

合照上，前排是统一穿着写着“常佑福利院”的白色T恤的孩子，大部分年纪都只有七八岁，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比同龄人更瘦小。

戴静和秦画的眉眼几乎和小时候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也因此，今欢一眼就认出了他俩。

合照里，戴静站在第二排右数第三个的位置，她的右手边，站着的女孩五官有几分像夏岚，不过照片里的夏岚笑眼弯弯，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十分活泼可爱，和现在的夏岚几乎是两个极端。

而最边缘的位置，站着一个羸弱的小姑娘。

合照已经褪了色，然而即使是模糊的画质，也遮不住她灿然生光的容色，只是她的肌肤似乎天然缺少一层血色，异常苍白，仿佛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胚子。

但再细细一看，对方那双含情桃花眼却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瘴气，看不清瞳仁。

竟是个盲人。

今欢略感惋惜，但她的视线并未在这盲人女孩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落到了合照里站在戴静身后的秦画身上。

照片里，秦画腼腆地朝着镜头笑，他右边站着一个高壮男孩，似乎是张宇，对着镜头笑得十分阳光，一只手勾住秦画的肩膀，另一只搭在了一个矮个男孩身上，两人五官很像，矮个男孩把头靠向他，似乎十分依赖他的模样。

如果今欢没推断错的话，这应该是张宇的弟弟，也就是现在胖得不正常的张宙。

小时候的张宙脸上虽然也是肉嘟嘟的，但只是微胖，并没有达到现在这样庞然大物的程度。

今欢的视线在合照上来回滑动，最后在倒数第一排最左边找到了谢卓，谢卓的眼睛是很特别的细长眼，他表情阴郁，站在他旁边的男孩似乎也和他关系不太好，两个人之间隔的距离几乎能再站下一个人。

这个时候的谢卓，似乎和戴静他们几个并不像是“一路人”。

最后，今欢的目光停留在第一排坐在椅子上的七个人。

正中央坐的是个中年男人，微胖，慈眉善目，面带微笑，手中摩-挲着一串紫檀木佛珠，看起来像是尊笑面弥勒佛。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叶静娴，照片上的叶静娴比同龄人更显年轻，四十多岁，长相并不出众，但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两颊带着浅笑，仿佛春风轻拂过人心田。

只是，虽然五官能依稀看出相似之处，但和现在卧床不起的叶静娴相比，气质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说一个像是童话里帮助白雪公主的教母，另一个给人的感觉便像是恶毒的巫婆。

而当时二十出头的李文君，就坐在叶静娴身边，双手紧张地交叉放在膝盖上，笑得很不自然，但她肌肤细腻，眉眼中又自带了一股说不出的妩媚，身姿窈窕，将这张老照片也衬得光彩夺目。

照片最下面的落款是“1999.6常佑福利院小（一）班集体合影留念”。

1999年，也就是十五年前。

“妈，这照片里的人是你吗？”

今欢突然开口，吓了正在聊着叶老师病情的几人一跳。

李文君看了眼照片，有些羞涩道：“嗯，不过是十几年前的照片了。”

今欢指了指照片里正中央坐着的中年男人，好奇问道：“那这又是谁？老校长吗？”

“好像不是……”李文君摇了摇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记得他是——嗯——谢董事长……”

听到“谢董事长”四个字，李文君身旁的戴静轻微瑟缩一下，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

谢董事长？

“你一个小孩子好奇那么多做什么？”谢卓突然插了一句，语气温和，但看向今欢的目光却有些冰冷。

今欢抬眼，并不避开他的目光，狐狸眼弯了弯，笑意不达眼底，“大哥哥，你以前不姓谢吧？”

这下不止是谢卓，房间里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投向她。

谢卓的表情不太好看，阴沉沉地盯着今欢道：“你怎么知道？”

今欢抬起手，将合照翻转到背面，合照的背面，不知是谁，用隽秀的小楷写了一行行名字，名字的排列顺序正好对应着照片上各人所站的位置。

“秦卓秦进黄昊……秦画张宇张宙……戴静 夏岚 xxx……谢定邦 叶静娴李文君……”

一共51个名字，奇怪的是，绝大部分名字都被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而合照里站在夏岚身边那个漂亮的盲人女孩的名字被人刻意用墨水涂抹过，看不清楚，只依稀能看出名字最后一个字似乎是“书”。

51个人名里，绝大多数孩子都姓秦。

今欢轻声道：“秦卓，这才是你一开始的姓名。”

谢卓死死地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室内，暗流涌动。

窗外，乌云翻滚得越发汹涌，麻雀成群结队地从窗外飞过，突然，在双方僵持的刹那间，一道白色闪电将浓稠如墨的天空一劈为二，清脆的霹雳声忽然在耳边炸开。

大雨瞬息而至。

冷风从未关好的阳台门里窜了进来，夹杂着飘飞的雨丝，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声轰鸣，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声。

“叶老师！”李文君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床边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很快跟了上去，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叶静娴。

今欢年纪最小，身材也娇小，直接被挤到了最里面。

叶静娴极其缓慢而吃力地睁开眼，但出乎今欢意料的是，对方的眼睛并不像面相一般阴戾，反而和十五年前那张合照里的女人一样，虽然浑浊，却十分明亮，望之亲切。

她转过头，看向李文君，脸上每一处肌肉都在不停颤抖，像在忍受着极其痛苦的酷刑一般，但她仍然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叶静娴费劲地抬起手，摸了摸李文君的头，喃喃道：“是你啊……小文君……”

李文君的眼圈一下红了，拼命点着头，“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叶老师我来晚了……”

她说不下去，喉咙里像是堵着棉花，眼泪模糊了视线。

但下一秒，一张纸巾出现在了视野里。

今欢没说话，抿着唇，安静地帮她擦眼泪。

叶静娴的视线顺着纸巾移到今欢身上，目光和蔼，吃力道：“你是……小文君的……女儿吧……是个很聪明的孩、孩子……来……让我看……看看……”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枝一般的手，似乎想握住今欢的手。

虽然和对方在此之前并未有过接触，但莫名地，对上叶静娴那双温柔的眼睛，今欢心一软，顺从地把手伸了过去。

叶静娴的手很大，指节的老茧摩-挲着今欢细嫩白皙的手掌，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在手掌重合的一瞬间，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冷触感，今欢表情一变，瞳孔微微放大。

但倏尔之间，她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今欢慢慢收回手，四指合拢，不动声色地将手心里的东西收入温如霜送的储物戒里。

叶静娴似乎完成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油尽灯枯，看上去一下老了十岁，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垂……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哭声。

紧接着，是无数声或真情或假意的抽泣声、哽咽声，和雨声混杂成一曲悲壮的交响乐。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宛如银河倒灌，浩浩汤汤，黑暗似乎笼罩了整个福利院。

今欢安静地站在人群里，意识沉入储物戒里。

她注视着叶静娴刚刚放在她手心的两样东西。

一把贴着“244”门牌号的钥匙。

以及——

一张地铁票。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上一章的bug，按时间线一切应该是发生在十五年前，花花预计下章或者下下章出场，另一个女配已经出场。

感谢在2022-03-17 07:50:30~2022-03-22 12:4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Φlove銮姿え、灯月、popca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开花肠、尖叫鸡、路人姓甲名乙字丙丁、温柔一片天、云庭月、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eGouKH 68瓶；路人姓甲名乙字丙丁 36瓶；云庭月 30瓶；popcan、我的妈呀 20瓶；灯月 18瓶；温柔一片天 15瓶；Lucidity、精分二哈、祭酒、朝夕、故里 10瓶；济沧海 8瓶；伸爪 6瓶；悄悄是心上的肖肖、ZZL 5瓶；虹虹火火、xyz 3瓶；闲云小野鹤 2瓶；挽风走°、探陵小慕、Silver、温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