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须臾之间,陈选的脸色便恢复平静,声音听起来亦是迷茫无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跌坐在地上,左手紧紧捂着小腹,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看得人心生不忍,相比之下,母亲破坏人家庭还上来就踢人的今欢更被衬得像个十足恶人了。
顿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了议论声。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一家子都不要脸。”
“就是,果然是小三妈教出来的太妹女儿。”
“……”
而此刻,“太妹”今欢本人,却置若罔闻,只是轻轻抱了抱刚刚逃离钱芳“魔爪”的李文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妈,所有的事都交给我,你在我身后呆着就好。”
李文君愕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到底谁才是妈妈?
她刚要开口,却对上女儿坚定的目光,她说不出话了。
不知怎么,从三个月前那次发烧痊愈后,女儿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有时深沉得连自己都猜不出她的心思,明明是青春叛逆的时候,却格外乖巧懂事,成绩也突飞猛进,虽然有时会做一些自己不理解的事,但,既然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就无条件相信她!
李文君轻轻点了点头,温顺地躲到今欢背后。
安抚好母亲,今欢轻轻挑眉,才慢条斯理对躺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不干净的钱芳道:“钱芳,你说我妈是小三,你一没床照二没录音,怎么就能证明?按你和你儿子一面之词就能判定的话,我倒觉得你才是我爸的小三呢~”
钱芳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目瞪口呆,气急,“你胡说什么!谁是小三了!”
今欢眨眨眼,表情十分纯良。
“钱阿姨,我也有证据哦。毕竟我那个进局子的混账爹还没进去前也和你关系也不一般啊,有天下午我也看到你上我家二楼了呢——还有,陈选真的是陈叔叔儿子吗?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像陈叔叔呢?陈叔叔小眼睛塌鼻子个子还矮,丑出了自己的特色,反观陈选哥哥,眼睛大鼻梁挺,十五岁个子都一米七三了,怎么看怎么不像陈叔叔亲生的呀~~~和我那个混账爹长得倒是很像,该不会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吧?大家觉得呢?”
说着,她目中闪着泪光,深情款款地看向半跪在地上的陈选,一张口:
“哥!”
跌坐在地上的陈选:……
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钱芳:……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撕逼不怕遇到猛的,不怕遇到不要脸的,就怕遇到这种又猛又不要脸还心机的小婊砸。
不跟你正面撕,直接把锅反甩回去。
今欢这小婊砸深谙群众的心理,本来,这种打小三的事件,只要原配咬定了,那甭管是“被小三”还是“男人单方面骚扰”,小三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无论她说什么,群众都不会相信,毕竟比起两个女人齐心协力打渣男,围观群众更爱看男人隐身两个女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戏码。
但比起这种“疑似有一腿”的戏码,围观群众更爱看另外一种热闹。
那就是,男人暴打给自己戴绿帽的老婆。
众所周知,很多男人都有绿帽癖。
新闻里男人杀老婆,尽管没有任何信息佐证,但评论里异口同声一定是女人给男人戴绿帽了,由此可见,他们对绿帽爱得深沉。
而且如果今欢说的是真的,那这热闹就升级成了“男人被绿多年不知情,养了十五年别人的儿子”,对于平时闲得长毛的小巷住户来说,无异于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简直兴奋得想搬出小板凳掏出瓜子看戏了。
再加上,陈选和他名义上的亲爹,确实长得不像,值得深思啊。
所以,围观群众的议论重心成功偏离,从今欢母女转移到陈家一家三口。
局势瞬间逆转。
但有一道声音突兀地从人群中响起。
“今欢,你别污蔑我老婆!选儿他……他是我们收养的孩子!”
循着声音源头望去,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塌鼻子小眼睛,可不就是钱芳老公陈大海嘛。
人群中有对他不熟悉的,见了本人,也不由得在心中缺德一句:确实丑出了自己的特色。
见陈大海出来,今欢嘲讽一笑,“哎呀,原来是陈叔叔在那儿呢。怪不得我看人群中凹进去一块,怎么?不做缩头乌龟了?不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和儿子被打了?”
说陈大海是缩头乌龟,不仅讽刺了他懦弱看着妻儿被打而不吭声,还隐隐嘲讽他是绿毛龟。
围观群众听出隐藏意思,顿时哄笑。
“你——!”陈大海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勃然大怒,“今欢,我本来看你是李文君的女儿才不跟你计较,没想到你和你妈一样,表面上善良,实际上也是个蛇蝎心肠!”
说着,他痛心疾首道,“当初,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你妈勾引,上了当,还被她骗了家里拆迁得的几百万,结果这婊-子拿到钱以后就不认人了,后来被钱芳发现家里少了这么多钱,瞒不住了,我只能如实告诉她……芳芳,对不起!是我对不起这个家!是我识人不清走错了路!我向你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回归家庭,做一个好男人,改过自新,让你和选儿幸福的!”
“至于选儿,”他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才缓缓道:“芳芳不能生育……我们夫妻俩膝下多年无子,才想到从乡下过继一个,又怕其他孩子知道选儿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嘲笑他,就骗大家是我们生了以后一直放在乡下外婆家的孩子……为人父母这份苦心,相信大家都能理解。”
陈大海这一番解释,既说明了他并没有被戴绿帽,相反,是一个体贴养子的好爸爸,是妻子不能生育还不离不弃的好丈夫。字里行间,更是彻底盖章了李文君就是个勾引他还骗钱的婊-子,而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于是,舆-论的天平又倒向了陈家一家三口。
安静听完陈大海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今欢纤纤素手轻抚怀中小灰鸟脑袋,轻笑,低声对着小灰鸟道:“格格,看到了么?这才是我要等的鱼。”
鱼?哪来的鱼?
众人不解其意。
今欢也不解释,反问陈大海,“陈大海,既然你说我妈和你有不正当关系,那好,我问你,你们这段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大海神色自若,毫不犹豫道:“去年2月11日,那天我来你家买东西,你妈邀请我上二楼坐坐,我一时经不住诱惑就——”
“你说谎!”李文君气得浑身发抖,“那天明明是你说要买一包南山烟,刚好一楼店里没有,在二楼储藏间里,我上去拿,你趁我不注意跟了上来,还……”
说着,她眼里泪水打着转,却强忍着不落下来,“还想侵犯我!要不是欢欢刚好放学回来……”
对于一个离异多年的美貌女人来说,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就会有无数流言蜚语围绕着她。
更何况被人强-奸未遂,她说出去了,也只会被人说是“欲拒还迎”“价钱没谈好”。
所以,李文君没有对外说出这件事。
李文君这一解释,果然,舆-论分为了两派。
一派同情她,另一派却嘀嘀咕咕,说的无非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类话。
被人当场指控强-奸未遂,陈大海表情却是不变,不慌不忙:“李文君,我知道你狠心,却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呐!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你说我想强-奸你,那我问你,去年有一天晚上,你店里都关门了,为什么还给我开后门让我进去?我就问各位女士,谁会给一个差点强-奸自己的男人深夜开后门?我可拍了照片的,大家请看!”
说着,陈大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照片,传给众人看。
照片里,夜色漆黑,李文君正在给他开杂货店的后门,第三视角,也不知道是谁拍的。
李文君张了张嘴,喉咙沙哑,心脏也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了,揉碎了,她说不出话,面对这样无法解释的“铁证”,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何况,开门的理由,她不能说。
从七岁父母离世后,她就被迫寄人篱下,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一直到后来遇到今钊,男人体贴又帅气,给了她被爱的错觉,她以为她遇到了真爱,遇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但婚后,今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开始疑神疑鬼,只要看见她和男人说话,她回家,面对的必定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家暴,伤痕累累,五年,这场噩梦持续了整整五年。
好在,那人最后因为听见巷子里一个男人对她的猥琐意淫而发疯,拿了刀砍人,最后以故意伤害罪被送进去了。
本以为生活就此好起来,上一段婚姻折磨得她精疲力尽,她不愿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只想独自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
但命运似乎永远不放过她。
在绝望之中,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女儿的声音。
今欢冷笑一声,“陈大海,你拿我威胁我妈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跟踪我,拍我在学校的照片,拍我上学放学的照片,威胁我妈说如果不听你的话你就哪天把我绑到巷子里或者找人强了我,要不是我那一次看到你骚扰我妈以后就提起了警惕心,我妈还真就遭了你毒手了。”
“我妈被逼着给你开门那天是去年3月24号吧?你怎么不让我也入镜一下?怎么不让我家狗大黄也入镜一下?毕竟那天我放大黄追了你三条街不是?真当大家傻,记不清那天晚上听到的狗叫声了?”
其实之前确实没想起来但是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傻的围观群众表示:对!我们都记得!
到这一步,彻底撕破脸了,陈大海依旧气定神闲,“今欢,这些都是你在污蔑!本来我还想给你留点面子,但看来你是给脸不要脸!我就直说了,我和你妈搞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想勾引我来着,小狐媚子跟你妈一模一样的会勾人,可惜我虽然被你妈勾引犯了错,却也有底线,没想到现在倒被你个小婊-子污蔑。”
“还有,我有照片有证据,你有什么?!就凭你扯的谎?”
似乎是咬定了今欢空口无凭,陈大海反将她一军,将火力赫然对向今欢本人!
李文君死死咬住下唇,被苦痛折磨得麻木的心似乎第一次有了波澜,名为愤怒和恨意的火种在她心里燃烧,越烧越烈,烧得她喘不过气,她恨!恨小时候虐-待她的亲戚!恨家暴她的丈夫!恨眼前这个骚扰她拿女儿威胁她甚至现在还想毁了女儿名声的男人!
她更恨自己,恨无能懦弱的自己。
在她要冲出去和那男人拼命的一瞬间,从身边伸出一只手,柔软白皙的手。
今欢拉住了她。
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陈大海,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