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阿娘,今日出去玩耍,看村头老奶奶择菜了。”
“阿娘,抱。”
“阿娘,我回来了。”
“阿娘,你看他哈哈哈,他头顶中间没有头发,用两边的头发盖着哈哈。”
“阿娘,我和哥哥出去玩了。”
“给阿娘带了糖葫芦。”
“阿娘,哥哥说要教我写字,他又弄不到笔墨,就拿我的手指蘸水写,哼,还说什么他是先生。”
“摘了一朵我觉得很漂亮的花,送给阿娘。”
“认识了新朋友,有一个小姐姐还从家里偷了布和针,说要给我缝衣服,期待。”
“阿泥想要小肚兜。”
“给阿娘看我的新衣服。”
“今日和哥哥去私塾听学了,阿泥听不懂,什么什么呼,什么什么呼,先生是胡子痒了吗?”
“阿泥会背诗了,背给阿娘听,阿娘好好听,哥哥不许笑。”
“阿娘看,是小箱子,阿泥捡的,才不是偷偷去别的庙观拿的。”
“阿泥想要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糖葫芦,哼,不给哥哥吃。”
“好吧,勉为其难分哥哥一半。”
“今日,有个人拉了一车橘子,下坡的时候车翻了,橘子全都跑了,阿泥帮他捡橘子,他吓跑了,橘子都不要就跑了,喏。”
娘娘观殿中,一个小小的泥人努力翻过高高的门槛,把手中金黄的橘子举给她看。
木灵笑意柔和,伸出手去接。
指尖未触及,冷光闪烁,锦衣小孩高举着灵剑,满面恶意地劈向小泥人。
“不——”
凄厉的喊声撕裂梦境,画面迅速扭曲。
葡萄藤树根上面凝聚出一团青黑色的模糊光芒。
木灵从粘稠的梦境惊醒,周身黑气缭绕,眼中煞气浓烈。
怨女,复生。
“报!府主,怨、怨女来、来了。”
一名弟子慌忙来秉。
府门处,结界内。
一副病骨支离的府主,换回锦衣的少府主,鹤发管家集齐了邳阳府所有的弟子,个个兵器出鞘镇守在侧。
以及缩在大老远的吃瓜二人组,一副跟邳阳府的人划分楚河汉街的架势,其中一个更是一副看好戏的兴致勃勃模样。
灵宠小金懒懒伏身窝在其脚下,尾巴上还圈了只阴灵小鬼。
祁无月摸出一小把瓜子,踢了踢小金。
小金立刻谄媚起身给老大当座椅,祁无月坐在狮背上,翘着嚣张无比的二郎腿,闲闲磕着瓜子。
就连零食垃圾瓜子皮都有专人处理,箫临伸手接过,火焰焚为无有。
祁无月眼尖嘴毒,瞥见一抹青黑色,幸灾乐祸道:“瞧,邳阳府主,报应来了,人家来杀你儿子来了。”
锦衣小孩愠怒:“你——”
被一只瘦削苍白的手掌按下。
锦衣小孩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不甘不愿咽下一口气。
邳阳府主一副羸弱之象,修为却只在凝脉一二层。禁令法道对他的束缚稍弱,按理来说,他的修为应该在封灵期。
看起来这境界跌落的很是厉害,或许就是造成他这副命不久矣模样的原因。
祁无月大致猜也能猜到,木灵身负大量信念之力,这点很类似于半步仙,前者凭借信念之力融合后者一点法力也不是没可能。
木灵定是在和邳阳府主交手的过程中,用力量错乱了上空的禁令法道,使得禁令对邳阳府主那点“放水”荡然无存,将所有人拉到了同一高度的平台。
邳阳府主苦笑一声:“我料到终究会有这一天……咳咳……我早就不配……当这个府主了。”
一旁的霍总管神色复杂,“主人,难道连您也要放弃小公子!”
“霍叔,该来的躲不掉的。”
锦衣小孩惶然,“父亲……要把我交出去吗?”
霍总管看了眼摇头的锦衣小孩,一咬牙道:“主人,夫人临终前……”
邳阳府主抬手打断他的话,“朝云让我好好抚养孩子长大,也……帮她也补上一份做母亲的爱。可是霍叔,有些事做了就是要承担后果的,你不必故意提点我。作为一个父亲,我做不到交出自己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我今日能为他尽到最后的责任就只有……战死在此地。”
他垂下头,苦涩道:“之后究竟是何结果,我都看不到也管不了。”
“你是福是祸,是生是死,都与我无任何干系,父子情分尽于此。”男人看着锦衣小孩的眼睛一句一句决绝道。
“父亲!”锦衣小孩红了眼眶,伸手怯怯地想要去抓男人的衣袖被他拂开。
“哦,七十多名孩童的性命邳阳府主也是要一并承担了?”祁无月磕完瓜子,拍了拍莫须有的灰尘,不咸不淡插了句话。
男人脸色瞬间铁青,双手握在锦衣小孩肩膀,厉声质问道:“什么七十多名孩童?你究竟还害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
“我……没有……没有。”锦衣小孩嘴唇颤抖道。
邳阳府主眼神凌厉地看向身后的一众弟子,沉声道:“说!”
弟子们把头死死埋着,一个个哑口无言,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在这看似相安无事的三年中,邳阳府派手下弟子掳掠村民的孩童,将泥灵气息加之于幼童身上,送与安抚怨女,怨女神智疯癫误认为自己的孩子。
但这个方法却只能奏效一时,每当怨女清醒过来,那些无辜的孩子就成了泄愤对象。
怨女三年未找邳阳府的麻烦,那是因为在三年间替代品源源不断,一个又一个送到了怨女手中,共计七十二个。
每个村庄都有两三个这样尸骨无存的孩童,莫非这些,你竟一点不知?”箫临寒声问道。
一声闷响。
霍总管跪在地下:“仙师,主人的确不知,那些孩子是老奴命弟子去抢的。”
完毕,向府主深深叩头,“老奴自知满手杀孽罪无可恕,但只要能护住小公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邳阳府主又怒又气,恨声道:“霍叔,你魔障了!”
他怒火攻心,身子更加吃不消,躬下腰,捂住嘴闷声咳嗽,撕心裂肺。
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滑落坠于地面。
“父亲!”锦衣小孩紧张无比地扶住他,扭头吼道,“药呢!快拿药——”
“滚开孽障!”
邳阳府主毫不犹豫用力挥开儿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锦衣小孩被甩倒在地,自言自语道,“你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儿子。”
他猛然抬起头,眼睛通红,大声质问道:“你又何曾管过我!”
“你教过我吗?现在却在嫌弃我,父亲你可真有意思。”
锦衣小孩讥笑,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从来都没有管我,宁可整日抱着母亲留下的灵剑擦拭也不肯多关心我一句。我知道,你厌恶我,觉得是我拖累了母亲,害她丧命,我却还活的好好的,她就不该生下我,她想不到我会成什么样吗,为什么不带我走,霍爷爷你说,她为什么不带我走。”
他根本没想让人回答,自言自语一阵后,仰面冲父亲吼道:“分明都是你的错!”
邳阳府主失望透彻,疲惫至极,淡淡道:“对,是我的错,所以为父今日便为这过错偿命。”
他起身走向结界,头也不回。
“嘭”“嘭”“嘭”
怨女已经在全力撞击结界了。
结界表面遍布蛛网一般的裂纹,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锦衣小孩慌乱地爬将起来,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哭喊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回来,回来啊。
父亲不要走。
邳阳府主和怨女很快交手,白影冷冽,青影游曳。
怨女复生之后果然实力大增,她周身缭绕的黑气比之前更加凝实了,每一击挥出都能引起空气中罡风的涌动,青裙旋动如刚叶,猛烈无比。
邳阳府主看上去脸色苍白身体羸弱,一握上剑他却仿佛被注入一股奇异的能量,神色庄穆不说,挥出的剑光一剑胜过一剑的凌厉。
一时间,二者似乎是战成平手的迹象。
经过凤火的淬炼,箫临的眼力远胜常人,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被邳阳府主从体内抽取而出,注入到手中灵剑。
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他撑不了多久。
“一心求死啊,这叫什么事。”祁无月摇了下脑袋。
真是让人头疼。
“顺其自然就好,那群弟子中少了个人。”箫临揉了揉他头,忽然眸光一闪。
二人没有再说话,至于传音了什么,在场的人也无从得知。
空气中有劲气炸响的声音传来,锦衣小孩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哭得通红。
霍总管走过来试图说服二人:“二位仙师年轻有为,修为不凡,何不与府主联手退敌?”
祁无月看都不看他拒绝道:“不去!”
霍总管把目光转向箫临。
“不去。”祁无月再次冷冷道。
自己闯的祸想拿他们当枪使,脑子被驴踢了不成,把人当傻子呢。
其实箫临是不介意上去表演个“实力不敌,负伤退场”,但看到祁无月的态度,神色温和道:“有府主在此,我二人怎好出手献丑,岂不是班门弄斧。”
霍总管心急如焚,也不好在二人身上浪费时间,转身去吩咐弟子们准备列阵防御。
邳阳府主将长剑格挡在身前,胸口出被怨女拍了一掌,当即气血翻涌嘴角渗出血来。
小金舔着爪子瞅了两眼,“老大,这人撑不了多久啊。”
祁无月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撑不住就死,多大点事。”
小金心下感慨,还是老大心大,怎么说也是邳阳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