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后是重明生辰,往年他生辰都是穆兰张罗,如今重千一反常态,身体力行布置家宴。为了热闹,还叫来了穆家小辈。
寒风萧瑟,白雪落在重明身上,他眯起眼瞧着眼前的院子。
角落的大树叶子已经掉光,露出光秃秃的树干,院中小溪也结冰成块。可是这里并没有因冬日而萧瑟,反而因为树挂、剪纸多了几分灵动。
“坐吧!”重冰给他到了热茶,屋子里温暖如春,她依然抱着手炉缩成一团:“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多谢长姐,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重明身上穿着的还是去年做的夹袄,重冰知道他现在手中并不宽裕。
对方并没有因为银子低头,重冰脸色好看不少:“今年生辰,娘希望你能回穆家。”
重明猛然抬头,蒸腾的水汽下他看不清重冰的眉眼,却能听到略微冰冷的话语从她口中传来:“事出反常必有因,你应知宴无好宴。”
“你是对父亲有偏见。”重明气极:“我知你因杨晗芯一事怪父亲,但杨晗芯也是他的女儿,你希望父亲对她视而不见?我生辰父亲这般折腾,无非是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无非是想给你一个台阶。”
他握紧拳头,死死的盯着重冰:“你觉得父亲要做什么?他要害我?给我下毒?”
重冰第一次耐心解释这些事情:“我并不会因为父亲纳妾对他有意见,但他把杨柳养在外,就是图谋正妻之位。他默认甚至是支持杨晗芯陷害我,我若是出事,娘怎么办?”
“现在杨晗芯已经进宫,她的位份想进一步就更需要家室的支持,如今杨柳妾室之身不能抬为正妻,父亲又被贬官,现在他们需要娘的把柄来拿捏穆家。”
“够了!”重明愤怒的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当初陷害你是重阳和四皇子,晗芯姐并不知情。而且父亲已经被启王害的连降三级,长姐你和启王殿下交好,父亲尚且没有怪你,你竟然这样污蔑他。”
他愤怒中又带着对重冰的失望:“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你一定要闹得家宅不宁?他是我们的父亲,他颜面无光,难道我们就能挺直腰杆么?你就是见不得这个家有一点好。”
重冰闭了闭眼,重明是她的疼爱十八年的弟弟,是穆兰的亲生儿子。
哪怕他不答应去穆家,只要他有一点质疑,只要他不完全相信重千,她还是给以给他一次机会。
“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家宴,重千可能会对我或者对娘亲下手。”重冰稳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缓一些。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父亲说的对,你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重明往出走,重冰没有叫他。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愿意摒弃前嫌接纳重明。
重明离开后,李恪安出现在她身侧:“小心气坏身子。”
重冰摇头,重明不知道这次有问题么?或许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个小人,或者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就像是诈骗一样,有些人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骗子钱。
“我只是很失望。”重冰摇头。
李恪安怕打着她肩膀安慰她,突然开口道:“最近你尽量不要上街,如果上街一定要让寻七他们跟着。”
重冰疑问,李恪安解惑:“前几日我上书父皇,年关将至,准许李建业回宫与母妃团聚。”
重冰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是拉住李恪安的手:“等重家的事情一过,我就让人带着娘和外祖母回陇西。”
......
重明生辰这日,重家难得的热闹起来,下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穆家和杨家都算是亲戚,长辈小辈勉强凑了两桌,小辈们笑着谈话,完全看不出平时的剑拔弩张。
杨家来的是杨柳兄嫂,还有一名孀居表姐和几个小辈。重明见人连忙迎上去,到是给杨家面子。
重冰懒洋洋坐在位置上,重明几次示意她,她只顾着同一旁的人说话,穆家小辈一向以重冰为首,见她这样笑道:“长姐这套红宝石头面艳红如血,在冬日带上最是亮眼了。”
重冰抚了抚步摇,笑道:“是启王殿下送来的。”
“长姐和启王殿下感情真好。”穆家小辈恭维。
见重冰丝毫不给杨家面子,重明落下脸,到是杨柳笑着招呼。重冰笑道:“我对殿下好,殿下自然对我也好,有些人却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你们生于天地之间,自当心胸开阔,不做那种蝇营狗苟之徒。”
穆家小辈点头称是。
很快开席,重明和长辈在主桌,重冰等小辈在副桌。重明说说笑笑,重千也端起慈父面孔。
酒过三巡,重明不小心撞了穆兰一下,她酒杯脱手,酒水洒了一身。穆兰皱眉,随后笑道:“我去更衣,大家自便。”
重千起身:“我陪你去。”随着穆兰离开。
重冰让寻七跟着,又打开了直播。重千在穆兰房中拉住了她,不停的和她道歉,说着好话希望两个人能和好。
穆兰几次想离开,都被重千拉着脱不开身。
“我们过去瞧瞧。”重冰关了直播往后院走,却没有想到她刚走几步,后劲一痛,晕了过去。
穆兰回到前院见到重冰不在,急忙问道:“冰儿呢?”同时不在的还有杨柳的兄嫂和表妹。
重千失笑:“去更衣了吧,在自己家大惊小怪什么。”他给穆兰夹菜:“尝尝柳儿的手艺,她听说你喜欢扬州菜,特意学的。”
穆兰沉默,重明劝说:“是啊娘,你尝尝柳姨的手艺。”他给穆兰夹菜,穆兰扭头看着他:“你是故意撞得我?”
重明手一抖,哀求道:“娘,父亲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不好么?”说完他将手中的菜放在穆兰碗中:“娘,你就尝一口!你也试着去接受杨姨。”
“好,好!”穆兰闭眼,隐去眼角的泪水:“真是我的好儿子!”
重千状若无意的开口:“冰儿去了有一会吧,明儿你去找找你姐姐。”
重明看了穆兰一眼:“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重家,父亲不是姐姐说的那样......你看父亲还让我去找姐姐。他是关心我们的。”
见穆兰不肯开口,重明起身去了后院。
重千看了一眼沉默的穆兰,自顾吃菜,过了片刻冷笑一声:“兰兰别急,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的声音带着甜腻,像是一条毒蛇看到猎物发出的嘶叫。
“重千,她是你女儿?”穆兰咬牙,她以为重千的目标是自己。
“我知道她是我女儿。”重千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兰兰觉得我们的女儿,价值几何?值不值你的嫁妆?”
穆兰握拳,重千自言自语:“明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没有动静,不是看到什么吓到了?或者是......不好意思开口。”
说完他朗声道:“你们几个小的也去转转,醒醒酒。”他话音刚落,杨家几个小辈欢呼一声,一窝哄的跑开。
这一刻,穆兰无比的恨,她恨自己年轻眼瞎,在众多人中选择了重千。恨自己之前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快刀斩乱麻。
“啊!”后院传来了一声惊叫。
重千带着人往后院走,穆兰麻木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后院,杨家几个小辈指着不远处的屋子,一个个支支吾吾似乎害羞说不出话来,眼中却带着惊异与好奇。
奇怪的表情在他们脸上诡异的融合在一起,看着穆兰心头作呕。
“怎么了?”重千推开了屋子的门。
正对着屋门的床上,红浪翻腾,被子正在不停的耸动,重千眼中满意,嘴上却呵斥道:“岂有此理,谁在我儿的生辰宴上搞出这种龌龊之事?”
他大步冲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大胆!”
随着他的声音,被中滚出白花花两人,重千笑容一窒,杨柳尖叫一声:“表妹!”
从里面被重千拉出来的,赫然是杨柳孀居的表妹孙珍和......重明!
重明被冷风一吹,脸上的热度也消散了,他被眼前的事情吓得一身冷汗,慌乱想站起身,却因为脚软无法站稳。孙珍也傻了,她哆哆嗦嗦往身上套衣服,最后直接躲在了被子里不出来。
“明儿,怎么是你!”重千哑然。
“所以,应该是谁?”重冰从外走进来,她已经换了一身更加保暖的锦裘,手中捧着铜制手炉,银白色的狐狸毛在她的脸颊两侧,平添出几分贵气。
她拉住穆兰把手炉给她:“我弄湿了衣裳更衣,你们怎么都跑来这边了?这是怎么了?”
穆兰握住手炉,隐去眼下的心疼。
刚才重明撞她那一下开始,她就只剩下一个女儿了。
“你父亲带人来捉奸。”穆兰拢了拢发髻:“说来好笑,他似乎知道这里有好戏看一样。”
“这是个误会!”重千干巴巴开口:“都散了。”他带着人往后退,最后将门关上:“误会误会,明儿喝多了。”
说着竟生出几分底气:“明儿长大了,男人么?喝酒容易上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重冰嗤笑:“这不算要紧的事什么算?我记得杨家表妹虽然孀居,又大了我们一辈分,但是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重明占了人家清白,按照律法是要负责的。”
“那你什么意思?”重千怒视。
“我们世家大族最重规矩,不能做这种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混蛋!所以当然是,让重明娶了对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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