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仁想要将梅小六纳为妾室已许久,奈何她顶着一个小小官帽,故作高清,多次拒绝他,但他哪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
面前这个稍有姿色的女人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竟也敢对自己阴阳怪气,说出的话气得他喘不上气,赵成仁挺直腰杆,正想开口反驳,又被文晏打断。
“赵衙内胳膊可得夹好了,不然书又得掉下来了,”文晏目光状似扫过他夹在腋下的书,唇角带笑,有些轻蔑。
旁侧有人没憋住笑了几声。
赵成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是哪里来的泼妇,这般口无遮拦?”
“本官可说了什么?”文晏敛去几分笑意,“衙内当知辱骂大理寺少卿是何罪名,”她坐在长凳上,虽同样着一身灰衣,但腰板挺直,眼睛微眯,赵成仁竟觉身上有股无形的压力,他微微后退半步。
旁侧的人皆是倒吸一口气,他们哪知坐在一旁的竟是大理寺少卿,一介武官也来参与这六部考试,而一介女子竟坐了武官的位置,但眼前的女人,眼底泛着凉意,不像是泛泛之辈,不容轻视。
梅小六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为自己说话的文晏。
“你,你大理寺少卿来参加什么六部考试,”赵成仁声音减弱,自己便没了气势。
他自然该没气势,区区一介衙内,如何能参加六部考试?衙内不过就是依着背后的世家,充当城内警卫的角色,哪里有资格到这来考试,怕是走了后门,他若是安安静静不出头,文晏也想不到这一层。
文晏低声轻笑,“衙内又哪来的资格呢?”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这衙内不过是仗着身后的国公府,不然哪来这么大脸面,可这六部考试可是朝廷正规选取官员的考试,还能这般走后门?
一时众人脸色变化。
“不是,本,本衙内不过是来寻梅小六的,”赵成仁皱眉,指着对面的女子。
“你胡说什么呢!”梅小六站起身来,圆目瞪着对面的男人,又朝文晏投来感激的目光,“多谢大人,不过此人本就是厚颜无耻之人,不必与他多说,唤考官来将他赶出去便是,”
“你!”赵成仁气得浑身发抖,奈何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羞得无地自容,甚至有人喊了句,“祭酒大人来了!”
赵成仁直接逃出殿外,竟不见人影了。
人群散开,众人给祭酒大人让路,“何事喧闹?”
有些熟悉的声线窜入耳中,文晏有些惊讶抬头。
竟是周正!当初在无涯学府的司业,如今竟已是祭酒了吗?
“周司业......啊不,祭酒大人,”文晏身为学生的习惯迫使她微微弯腰打招呼。
“文晏?”周正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你来参加六部考试?”
“正是,”文晏轻轻点头,周正算是对她颇好的老师之一了,除却最初在墙角接住跳下的自己,后来还送了她伤药,还为她主持公道,是个好老师。
当初自己的书法也是在他的教导下一步步变好的。
其余人看着文晏与祭酒攀谈起来,甚至二人还极熟悉的样子,皆是有些吃惊。
“这大理寺少卿竟还与祭酒熟识?”
“是啊是啊,两人看起来还挺熟,”
文晏自然也听见耳边的轻声细语,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虽与周正认识,但这考试她还是得堂堂正正的。
“方才国公府的公子浑水摸鱼进来考试,此刻已经落荒而逃了,”文晏解释了一番。
“正是,大人可要好好查查,这区区衙内是如何混进候考堂的,”梅小六在一旁附和道。
周正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随后勾唇道,“结束后本官自会查验,诸位考生稍安勿躁,先好好准备吧,”
随后,便有另一人上前报了考生名,文晏恰巧就在这些人中,排着队进了考堂。
考试的内容都是文晏所熟知的,这次没再有意外发生,没有人弄湿她的答题纸,也没有再迟到,加之有系统的辅助,文晏可以说是胸有成竹。
踏出考堂,文晏只觉拂过脸的风都是清爽的。
“大人,考得如何?”清嵘已在门外守候许久,抬眼朝文晏看去,文晏正眼角弯弯,嘴角衔笑。
“当还行,”文晏微微歪头,“走,大人我带你去凤阳楼吃顿好的,”
奖励自己一下吧,好好学了大半年,总算是可以放松一下了。
凤阳楼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之一,大门口人来人往,前几日请白忠师兄吃饭时,便是在这,奈何当时专注于请教白忠,再加上突然之间提到的青淮,她愣是没怎么吃饱。
文晏微微抬头,却被阳台上飘着的黄色丝带晃了眼睛,那带子是丝绸所制,正午日挂头顶,日光反射,异常明显。
她认得那黄丝带,之前秦思淮叫她将此物系到凤阳楼二楼的阳台上,她虽没有过问原因,但是猜测是用来与心腹联络的信号,如今......怎么又挂出来了?
“大人,怎么了?可是要换一家酒楼,”清嵘见文晏站在门口,她脚步停顿一瞬,清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头顶看见飞扬的信号,暗道不好。
“无事,”文晏低下头,朝里走去。
“诶客官,楼上坐,有贵人宴请,”文晏刚踏入门槛,就有小二为她指了路。
文晏杏目张大,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小二,“我?”
“可是大理寺文少卿?”
文晏怔住,微微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楼上有请,”前边有人引着上了楼。
文晏虽不知是何人来此宴请她,但此处人多眼杂,清嵘又有些身手,想必来人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包厢的木门被旁侧人轻轻拉开,她抬眼看见圆桌对面的人,男人身穿墨色衣袍,称得他虚弱的脸色更显苍白,文晏才知是自己多虑了。
秦思淮正背靠着窗,日光洒在他身后,轮廓微微发光,就连头顶的发丝都沾了点碎光。
他感受到门被推开,头微微抬起,与文晏探寻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殿下怎的在此?”文晏隔着半开的门,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是您请的下官?”她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
“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为何不进来,”秦思淮抬起手,示意文晏坐在他身侧。
文晏险些呛住喉咙,何时秦思淮也变得这般爱开玩笑了?
“多谢殿下了,”文晏迈着步子走进去,暗自后悔方才未换家酒楼,京城这般大,这秦思淮怎的就知自己会来此地,“不过,下官尚不知缘由,”
“自然是庆祝文姑娘进六部升官的喜事,”秦思淮说着便抬起水壶,“这是凤阳楼有名的半天腰,姑娘尝尝,”
文晏本以为是酒,刚想拒绝,却听见是茶,微微松了口气,“多谢殿下,不过考试一事尚未有定数,等结果出来在庆祝也不迟,”
“如此,那便几日后出结果再请文姑娘吃一顿好了,”秦思淮眼角微翘,满眼笑意,一张苍白的脸也就那双桃花眼有点生气。
“啊?”文晏险些端不住手中的茶杯,茶水洒出来了些,“下官不过随口一说,”
“无妨,当初本王落难时,是文姑娘收留我,后来又是我无意之中害得姑娘科举发挥失常,本王帮不上什么,这点口腹之欲还尚可,”秦思淮给文晏夹了点菜在碗中。
“多谢,多谢,”文晏有些局促地双手端着碗,去迎秦思淮的筷子。
看来今日这顿饭又不能吃得自在了,文晏暗自叹气。
秦思淮自然能感受到身旁人的叹气声,这是她进门来叹的第二声气,且是她第三次说谢谢。
捏住筷子的手紧了些。
“文姑娘已是第四次说谢了,”秦思淮敛下几分眼睑,“文姑娘不必如此拘谨,本王来岚朝许久,姑娘是本王的第一个朋友,”
他话断一半。
文晏有些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他本就脸色苍白,如今头微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搭在桌面上,眼底有些泛红,仿若下一秒就要留出泪来了。
文晏竟生出几分怜悯来,这晋王殿下本就体弱多病如小娘子,作为质子来朝,岚朝虽表面礼仪周到,但毕竟是敌国之子,怕是皇宫内也没有哪个皇子公主敢与他相交,更别提底下的下人们了。
上回更是受伤流落城外,在岚朝为质处境一般便算了,就连他的父兄也对他下狠手,确实是难捱的一生。
文晏端起碗来,方才秦思淮给自己夹的青菜正躺在碗中,她拾起筷子,夹起来放进口中,“我不过一介官员,殿下真是抬举我了,若是殿下......平日无友人相交,与我往来也是下官的荣幸,”
“当真?”
对面的男人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着光,有些惊讶地张唇。
“......嗯,”文晏内心挣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明日可否邀姑娘与我同游中秋灯会?”秦思淮乘胜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