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苏死死抿唇憋笑，殿下本在屋中呆得好好的，闻见文姑娘的消息，便坐不住了，非得到外面来等。

这会文姑娘都到跟前了，殿下却故作矜持，这半晌才转过身，这下可好了，又被人家误以为是体虚。

秦思淮捏住茶杯的手紧了一些，眉毛一压，“不必，”

“您可要去太阳底下晒晒，这样暖和些，”文晏转身望了望亭子外的日光，日光正盛，将院中的花草树木照得好看，连带着鸟多啼了几声。

忽地，秦思淮猛烈咳嗽了几声。

文晏杏目微瞪，想伸手去扶，却又觉不合适，又收回了手，“殿下，您没事吧，可当真好些了？”

秦思淮只是没想到文晏竟将自己想得这般虚弱，有些绷不住罢了。

秦思淮微微摇头，“无碍，文姑娘今日怎的有空入宫，大理寺不是事务繁忙吗？”

“今日随寺卿大人入宫，顺便来看看殿下，上回殿下出手帮下官挡住那蹴鞠，下官还未来得及感谢您，”文晏微微俯身，将手中买的名贵人参递到石桌上。

看着那包装金贵的药材，文晏一阵心疼，这可花了她一年的俸禄啊，她想着，琅朝晋王应当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得随便糊弄，便买了个贵些的，早知他帮自己挡的代价这般大，她就自己受着了。

文晏眼里的心疼不言而喻，显然是对那药材的心疼，秦思淮眼角抽了抽，郡主真是越来越难撩了。

他记得，从前分明是个轻轻一碰便会红了耳根的姑娘，如今怎么好像变了些。

“多谢文姑娘，”秦思淮没有在意那名贵药材，“坐下喝杯茶罢，”

文晏轻轻点头，左右她出了这院子还要去等兄长，倒不如就在这等了，好歹秦思淮她也认识，当初二人同住一片屋檐下，常常一整日都不对话，也不觉尴尬。

水绿色的茶杯被递到自己眼前，纤长的手指正捏着杯身，文晏咽了咽口水，这晋王殿下脸色煞白，手也白皙，比她一个女子还好看。

“尝尝，本王亲自泡的茶，”秦思淮三指捏着杯身，将茶杯放到了文晏面前。

茶水澄清，还冒着些水汽，一股淡淡的茶香窜入文晏鼻间，男人细长的手指移开，文晏才敢端起茶杯，“多谢殿下，”

茶有些滚烫，文晏犹豫着没有下嘴，又将茶杯放下，颇为拘谨地坐在石桌前，盯着不远处堂中的荷花发愣。

那荷花在日光下开得极好，粉色渐渐过渡成白色，透着粉嫩，风微微一吹，荷花便左右晃动一下，上面反射着日光的水滴便落进了塘中。

她在看花，有人在看她。

秦思淮盯着文晏看了许久，她眼下乌青，像是熬了夜，怕是这几日又在准备什么考试，之前在城西那小屋子中时便是这般，学两页书便得点灯熬夜。

属实是认真，不愧是小郡主。

“文姑娘最近可是又在准备什么考试？”秦思淮放下手中的茶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开口，便将文晏的目光由荷花上转移开了。

“啊？......马上便是六部考试了，”文晏眨了眨眼，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般时候更要休息好，姑娘不会又像从前那般熬夜了吧，”秦思淮的手指轻轻在杯身上有规律地点着。

“这么明显吗？”文晏下意识低头，知道自己是有黑眼圈了，奈何想起手边并无镜子，又局促地微微抬头。

“嗯，”对面的男人胸腔中发出沉闷的声音应道，“不过还是好看的，”

此话一出，文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脸微微发热。

“姑娘对哪个部有兴趣些？”秦思淮又继续问道。

“礼部罢，更适合我一些，”文晏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经思索便回了。

六部分为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和工部，文晏准备了这么久，自然早就想好了去向，礼部主管祭祀、科举、学校以及外交等事务，她较为熟悉，比起兵部刑部，礼部也更适合她。

“原来如此，”秦思淮轻轻点头，“是个好去处，”

文晏实在没有什么话可接，只得应付着他点头，也不知兄长禀报何事，竟花了这般长的时间。算着也该来了吧，她直起身，朝院门口望去。

“文姑娘可是在等人？”秦思淮看出她的目光转移，眸子暗了暗，文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秦思淮知道，她一不耐烦便会揪着身前的衣裳。

文晏双手垂在大腿上，正揪着腰间的系带。文晏本以为二人可以不说话度过这段时光，没想到秦思淮竟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她还是早些走吧。

“嗯，算着时间，寺卿大人应当要出来了，”文晏站起身，“就不打扰殿下了，殿下多注意身体，”

秦思淮只得轻轻点头，望着文晏离去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官袍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尤苏，”秦思淮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朝殿内去了。

......

文晏时间估得不错，恰好迎面就遇上了走出来的文泉，“大人，情况如何了？”

“本官已将情况汇报，想必过几日新的寺丞便会上任，”文泉与文晏并排走着。

如今魏十被撤职流放，江夫人也因罪入狱，真相大白了，大理寺回归宁静。

文晏在万卷阁又买了许多书籍，整日就是在书房中学习。

“喏，这是阿哥今日给你从万卷阁带回来的书，你看看，可是你要的？”文泉将一摞书放在文晏桌边。

是她请文泉帮忙带回来的关于水利修建的书籍，她已在系统中搜寻过，但苦于脑中难以下笔做笔记，她却习惯一边背一边在旁边勾勾画画，便央求兄长下值时帮忙带些回来。

“是的是的，多谢兄长，”文晏随意翻了几页，仰起头说道。

“倒是从未见过阿妹这般努力的样子，”文泉望了望桌案旁堆着的书籍，从前由边疆回家时，文晏常卧床，屋中也不见有什么书籍，当时他想女子倒也不必过于好学，待在家中便好。

却没想到文晏努力起来也不输男子，甚至在观察力和敏锐度上也十分出色，倒是让他这个做兄长的都有些羞愧了。

“阿妹志向入六部，可有心仪的选择了？”

“礼部侍郎，”

“为何想要入朝为官呢，”文泉颇为好奇，他倚着一旁的书籍，看着底下埋头写字的妹妹。

文晏握笔的手一顿，她最初想要当官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重获新生，回到现代，去参加自己的作品展览，可如今，她渐渐发现，从自己所做的事中，也获得了不少的成就感。

除此之外，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岚朝的内部并不像表面那般风平浪静，之前待在柑县时就已经发现，岚朝还存在许多未经管辖的地方，有着像赵县令那般利用权势、不例行公事的人，也有像邶州同知利用职务便利谋取利益的人，这些问题若不及时解决，恐怕岚朝会由内腐烂，影响到整个朝代的发展。

文晏的脑子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有在柑县时，老人孩子送自己礼物的画面，也有在邶州那些良家女子感动落泪的样子，她在一路升官的同时，也获得了许多。

文晏没有说出心中所想，而是抬起头摇了摇，唇角微微勾起。

“我与礼部尚书有些熟悉，到时带你见见，”文泉思索几分。

“礼部尚书？”

“忘了，你想必应该认识，白忠大人，”文泉一拍脑袋，“之前也在国子监读书的，当是与你一同考试的，”

“白忠师兄？他怎的去礼部了？”文晏记得他当时还是翰林院学士。

“白忠是今年晋升极快的小生，朝中人都已熟识他了，去岁，他举办的新年盛典深得圣上喜爱，”文泉回忆道，记忆里浮现出一白衣官服男子。

“我识得他，也是茫城一道的，”文晏点头。

“既如此，那熟悉起来也快些，过几日请人家吃个饭罢，”文泉一拍案子就这么决定了。

文晏不懂这些圆滑是处世之道，但她可以提前向白忠师兄了解一些礼部事宜，这对自己将来的考试也有不少的帮助。

几日后。凤阳楼，文晏端坐在桌前，“阿哥，你可跟白忠师兄说了？”

“放心，昨日下朝我已和他说了，”文泉轻轻点头。

果不其然，过了一刻，有人匆匆从外走来，“见谅，礼部有事耽搁了，”白忠颔首表示歉意。

男人身着青色衣衫，额间冒出些细汗，当时方才赶路来着急了些，还是如初见时那般光风霁月。

“白忠师兄，”文晏起身，示意他坐下。

“文晏，好久不见，”白忠抬眼，打量了一眼逆着光的女人。

文晏背对着窗户，日光映在她脑后，蓬松的发顶轮廓微微发光，一些细小的碎发显得她可爱极了，但那张脸又没什么表情，无趣了些。

这小师妹还是如在学府那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