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按住自己的胸口。
这贼人箭术极差,停下来好几次出手都未打中她,才让她有了逃脱的空闲。
夜幕降临,对他们只会更有利,大家熟悉后山地形,而那些贼人人生地不熟,文晏稍稍放心。
黑暗之中,只闻见一压低的声音,“撤!”
文晏才呼出一口气。
“尔等往哪里逃?”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我说为何这几月怎销声匿迹,原是在这里虚张声势,来人,给我拿下!”
火光之中,文晏看见了自己许久未见的父兄。
很快,那几人都被抓获。
“将军,都抓到了,”手下半跪于文胜峰身前,拱手禀报。
“父亲!”文晏从屋后迈步而来,眼里蓄满了泪水,激动不已。
“晏晏,”文胜峰迈步而来,大掌盖在文晏发顶,“我收到了你的来信,才知你竟到了这不毛之地做县令,不愧是父亲的好女儿,”
戎沙看着二人叙旧,瞳孔一缩,“你,你是将军之女,你早知我伪装,你!”
“嘭”的一声,文泉在戎沙颈上重重一敲,他的话嘎然而止,上半身倒在地上。
“阿妹好样的,临危不乱,是我文家好儿女,父兄来晚了,可有吓着?”文泉上前,与文晏打着招呼。
“无事,”文晏转身,冲着身后一喊,“大家出来吧,安全了,”
隐匿于黑暗下的山丘上,逐渐走出许多百姓,尚还一脸懵。
“已经安全了,”文晏对着众人说道,“这位才是真正的文将军,大家别害怕,贼人已被抓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昨日已为文晏是将军之女而震惊,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文将军本人,皆下跪道谢,“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感谢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人忙扶起众人。
“此人正是边疆不明势力之一,本将军已寻他许久,多亏了诸位,才能将他抓获,”文胜峰拱手道,“也多谢诸位对小女的照顾,”
“文将军哪里的话,分明我们要感谢文县令,改变了这柑县的面貌!”
“是啊是啊!”
“文县令是我们柑县的大恩人,”
文晏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也多亏了各位对我一个小女子的支持,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已是我文晏之幸,”
“父亲,夜已深,今夜便在城中住吧,”文晏面向文胜峰。
“是啊将军,我们这就回家去铺床褥,诸位将士,就住在屋内吧,”
“我家也可,”众人皆纷纷举手。
“多谢诸位,不过我文家军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为准则,更不好占了你们的屋子,这几人本将军就带走了,”文胜峰拱手道。
“父亲......”文晏不舍地望向他。
“边疆尚不能缺人,如今只有唐都统驻守,父亲还得回去,”文胜峰严肃的目光在触碰到文晏的一瞬,变得柔软。
“嗯,”文晏看着离去的军队,一时有些惆怅,“大家也回去吧,早些睡,”
文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府衙。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有些奇怪,此人不可能莫名其妙上门,他如此肯定地确定这个细作就在城内,又如此执着想要抓到这个细作,这个细作究竟是谁,他真的在城内吗。
翌日。
昨日城中虽无人死亡,但大家在逃亡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擦伤,唯有柯恒未受伤,实在是奇怪。
文晏按照医书上所给的指示,在后山寻了些治外伤的草药,她绑起百姓手上的伤口,将纱布掖紧。
“好了,回去别碰到水了,”文晏拍拍那人的肩膀。
“文县令,你也太厉害了,懂这么多东西,”其余人称赞道。
“不过是些擦伤,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尚可以自己解决,”文晏笑笑,“柯恒,你运气倒是不错,竟没受伤,”
柯恒帮忙捣药的手顿了一秒,“我腿脚快,那里又较为空旷,”
文晏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受伤便是好事,”
“文县令,文县令,后山,后山有尸体!”冯哥气喘吁吁跑来,指着后山的方向。
“什么?”文晏站起,“我去看看,柳娘,你先给大家包扎一下,”她拎起裙摆,跨过草丛,果然看见躺在山脚下的尸体。
那人躺在草堆里,双眼紧闭,身上有些擦伤但不致命,当时在丛中滚了一段距离。文晏呼吸一滞,微微后退。
“这,这还有许多断箭,”冯哥手捧着许多被一分为二的长箭跑来。
那人死相不算难看,若是不注意,甚至没法看出他受伤了。
这里正是自己逃走的方向,这些断箭......
原来不是那人箭术不准,而是有人暗中将向她射来的箭给打断了吗?
断口粗糙,折出许多长短不一的木刺,当是被什么重重一击而断两半的。
文晏捏着那断箭,莫非当时还有第三人护着自己?
当时这贼人并不是没发现自己,而是在追自己的路上被人杀死了。
文晏不觉安心,反而有些心慌。
“大家先把这人埋起来吧,”如今已是安全了一些,还是将这尸体埋葬,不要再横生事端了。
文晏沉思,到底是谁在背后默默帮助自己,那细作又是何身份,到底是否藏在这柑县?
未解之谜太多,文晏捏了捏太阳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柯恒。
难道真是他?
长相相似,且去岁独自一人来到柑县,柯恒符合那人所说细作的所有特征,可柯恒除却在文晏初来时抢去了她的包袱,后来都在帮助他们。
是了,若是琅朝要抓的人,应当不会对他们不利,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莫不是帮自己挡箭、阻止贼人的也是柯恒?
文晏将疑惑压在心底,闭口不提此事。
几日后,柑县迎来了宫中贵客。
文晏听说宫中来人时还颇有些疑心,担忧那贼人同党卷土重来,直到那人在城门口拿出宫中令牌,她才放下心来。
“圣旨到,”那公公掐着嗓子高喊。
县内的人皆跪下接旨。
“今柑县县令、将军府之女文晏除贼有功,特赏黄金百两,米十石,绸缎五匹,钦此,”黄色的卷轴展开,文晏拱手,头微微低下,听着耳边公公所说,心中略喜。
“谢陛下恩典,臣接旨,”文晏高抬双手,接过圣旨。
“起来吧,安和郡主,”岑公公端起她手臂,带着笑容。
“劳烦岑公公跑这么远一趟了,”文晏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奴家随护送军晌的队伍而来,除了您这,还要到文将军那去传达圣意呢,”岑公公翘起食指和小指,指着城外哗啦啦的长队,“你看,”
“原是如此,”
“出发前,恰好收到文将军来信,圣上这才知郡主在此为官,且传达信息有功,助文将军捉拿贼人,故派奴家来一道看望您,”岑公公又望了望城外,“不与郡主多言,军晌之事要紧,我等先行一步,”
“好,岑公公慢走,”文晏拱手,目送其走出城门。
“文将军早名震朝内,实乃驻守边疆的中流砥柱,而文县令扎根咱们这边远小县,将军府,当真是能人辈出,”柳伯感叹道,他当初还以为这文晏不过一介女流,许是运气好,才压着尾巴考上这官。
可后来才发现,这文晏懂得的不只是圣贤书,一些乡野之事也甚是了解。
“是啊是啊,文县令就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县令!”众人附和道。
“过奖了诸位,若是没有你们的理解与协作,我一人如何做到?”文晏摆摆手,正色道,“这样吧,这黄金与米粮取一半充作官银与官晌,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剩下一半,大家便按人头平分,至于这绸缎,留一匹给我,剩下四匹让镇上会绣工的娘子给大家赶制几件春装,如何?”
“这......”众人面面相觑,“文县令,这可是圣上赏赐给您的,怎能分给我们?”
“无妨,我一人又如何用得完这黄金百两,吃得完这十石米?”文晏笑道,“诸位都回家去吧,柳娘柳伯,劳烦你们给大家分分了,过会我会记载在账本上,”
众人不再反驳,竟跪地,感激起文晏来,“多谢文县令,多谢文县令......”
“好啦好啦,大家快起来,”文晏望着众人齐刷刷地跪下,赶忙扶着他们的手臂,一位位搀扶。
“文县令的大恩大德,俺们就算是一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了,”
“言重了,各位都起来吧,”文晏无奈看着众人,“怎么?上一秒还说要给本官当牛做马,下一秒就连本官的话都不听了?”
众人摇头,你看我我看你,终还是一个个站起来了。
“这才对嘛,日子还是继续过,”文晏重重地点点头,“各自忙活去吧,”
夜色正浓,月被云微遮。
天边窜出一片火光。
“文县令!文县令!”文晏正在睡梦中,房门却被敲响。
文晏揉着双眼,掀开床褥,从床上爬起,随意披了剑外裳,拉开了房门,“柳伯,何事啊?”
“住在山头的汪二头,发现稍远出起火了,怕是,怕是要烧掉我们刚种下的橘苗啊,”柳伯焦急道,眉已蹙成一团。
“什么!”文晏瞬间清醒,她稍稍往城外一瞥,果不其然,可见隐隐的火光,竟比城门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