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光岛回到圣弗蒂亚港口，天刚蒙蒙亮，朝阳从海平面升起，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洒下一片细碎的暖光。

客船缓缓靠岸，惊起大片的海鸟，海鸟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发出清亮的鸣叫声，码头上，来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科里斯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下船，回身看向和修衍并肩同行的埃尔，挑了挑眉说：“小珀恩，你还要留着他吗？”

在他眼里，埃尔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必要留下活口。

见修衍没有动手，他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什么，用照顾晚辈的语气说：“哦对了，我忘记了你年纪太小，还没杀过人，需要我来帮忙吗？”

修衍上前一步，挡在了埃尔面前：“不必了，科里斯，埃尔不信仰光明教，对恶魔也没有敌意，况且你在这种地方动手，无异于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是站在科里斯的立场上说这话的，毕竟埃尔怎么说也是魔法学院的天才，还有主角光环加身，真要动起手来，科里斯大概率不是对手。

更何况，两人之间也没有必要因为身份和立场问题打得你死我活。

似乎被修衍说服了，科里斯无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主教的装扮，还是决定收敛一点，点点头说：“好吧，看在你这么宝贝他的份儿上，我就不做什么了。”

他走上前，张开双臂拥抱了修衍一下，半晌松开手，笑眯眯地说：“那我就先走了，小珀恩，这次旅行很愉快，希望我们很快能再次见面。”

“知道了，再会。”修衍笑。

告别了科里斯，修衍回眸看向埃尔。

清晨的海风将他黑色的发丝吹乱了几分，朝阳下，他淡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如同宝石般细碎斑斓的光。

此时修衍已经走完了小说中的全部剧情，也没必要再继续扮演反派，于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问：“埃尔，你有什么打算吗？是要留在学校，还是跟我离开？”

当初埃尔留在魔法学院里是因为欠了教会的人情，如果之后教会发现地下遗迹被开启，想必会追查到他身上，到时候又会惹上数不清的麻烦。

所以修衍是想带埃尔离开的，他难得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也没有像原剧情那样死在遗迹中，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直接留在这边的世界，这样就算之后不实现愿望也无所谓。

从刚才在船上起，埃尔就有些神色恍惚，右手隔着衣服紧紧按住左手手臂，即使天亮后外面的温度已经开始升高，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周身向外散发出阴冷的寒气。

此时听到修衍说话，他像是找回了些许意识，瞳孔猛地收缩，伸手一把拽过修衍的胳膊，低声道：“兰德，别丢下我，我和你一起走。”

“好，那我们……”修衍话说到一半噤了声，身子一僵，回过头问，“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埃尔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重复：“珀恩？”

修衍松了口气，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到那个自己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的名字。

一连走过四个世界，哪怕每个世界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他也仿佛经历了四次人生。

兰德这个身份本不属于他，可他又真实地拥有这段记忆，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不代入任何感情，可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依旧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多的记忆和感情叠加，很容易让人精神崩溃，即使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大，修衍也在本能地选择遗忘。

唯一能让他内心产生喜悦和安慰的，大概就是每个世界的主角了。

看着埃尔熟悉的面容，即使明知道对方不会有其他世界的记忆，也将他当做同一个人来相处，这样的做法让他少了几分孤独，却在不知不觉间更加沉迷于和主角相处的过程。

正想着，走在他身旁的埃尔突然身形一晃，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脚下一踉跄，就要向前倒去。

“埃尔？”修衍一惊，连忙抱住他，然而触碰之下却发现埃尔全身都充斥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就像抱住了一块冰。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修衍皱起眉问。

无论在哪个世界，主角都很少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一旦他真正表现出虚弱状态，那一定是身体完全扛不住了。

此时埃尔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把头抵在修衍肩膀上，艰难地喘息着，嗓音沙哑地说：“头……有些痛，珀恩，我想休息一下……”

修衍也不顾上多想，连忙点点头说：“我带你去旅店，撑住。”

就近找了家旅店开了房间，修衍将埃尔扶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看着他眉头紧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他的痛苦。

埃尔明明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仍然硬撑着不肯闭眼，紧紧抓着修衍的手腕，力气大得他有些发疼，偏执地重复：“没关系，我睡一觉就好了，别离开我，珀恩……”

见他如此没有安全感，又联系了下之前几个世界自己的所作所为，修衍略感愧疚，于是做出承诺：“放心睡吧，我一直在，不会离开。”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埃尔像是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撑不住身体的困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顿好了埃尔，修衍从床边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关上门，尝试着召唤系统：“蓝麟，出来。”

这回一直装死的小蓝龙总算从项圈宝石里钻了出来，讪讪摆了摆尾巴，装傻问：“宿主，有事吗？”

“刚才在流光岛的时候，喊你为什么不出来？”修衍开门见山地说。

蓝麟在他的注视下有点抬不起头来，解释道：“其实是因为我受到了干扰，就在‘邪神之眼’被释放之后。”

“有超越位面世界上限的强大单位出现，如果我当时回应宿主你，就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什么意思？”修衍没太听明白。

于是蓝麟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简单来说，我之所以能不被除了宿主你之外的人发现，是因为我拥有来自主系统的力量，这力量凌驾于位面世界之上，足够我进行自我屏蔽，就算是位面世界的最强者也无法察觉到我的存在。”

可奇怪的是，当初它在地下遗迹时，却有种被注视和窥探的毛骨悚然感，这也是它缩在系统空间里，没有回应修衍召唤的原因。

这回修衍听懂了，但又多了一个疑问，指了指脖颈上的项圈说：“对了，埃尔他看到这个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什么？这怎么可能？！”蓝麟惊讶地叫出了声，看上去比修衍还意外。

小蓝龙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权限有多高，就算是位面世界的神级生物也无法突破法则限制察觉到它的存在，除非是像修衍这样被它选中，从另外的世界带到这里。

作为系统诞生至今，小蓝龙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困扰地将尾巴弯成了问号，思考了半天，十分不安地说：“要不宿主你还是想办法死遁，然后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吧！”

只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能摆脱眼下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虽然办法呆了点，但胜在简单易操作。

然而修衍却拒绝了，他被小蓝龙吵得头疼，伸手将对方拨远了些：“不行，他还没有醒。”

他才刚做出“不会离开”的承诺，不想再一次食言。

意识到修衍说的是埃尔，蓝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上的蓝色萤光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下，发现那种怪异的注视感正是从埃尔身上传来的。

像是黑暗深处睁开了一只诡异的眼眸，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一切，包括它这本该高于位面世界的存在，也在不知不觉间暴露在这道视线中。

小蓝龙不敢再在外面停留了，“嗖”地一下钻回了项圈宝石里，对修衍说：“宿主，我去主系统那边查询一下原因，可能会断线一段时间，不要想我。”

说完不等修衍回复，直接切断了联系。

修衍不太懂蓝麟在怕什么，但也没去追问，他现在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埃尔身上。

从阳台上出来后，他关上阳台门，迈步走到床前，俯身查看埃尔的情况。

埃尔此刻已经完全处于昏迷状态，脸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细碎的金色刘海遮住了前额，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修衍伸出手指，将埃尔的眉心抚平，想了想，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平日里因为需要维持自己的反派人设，修衍一直尽可能地按照剧情线来扮演角色，避免自己的存在打乱主角的成长轨迹。

此刻卸去了反派的伪装，他发现自己还是渴望和主角接近的，不然也不会每个世界都心软妥协，最后留给自己和对方一个个遗憾的结局。

坐在床边帮埃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修衍从过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垂眸打量主角此刻的睡颜。

他不知道埃尔现在的状况是否是小说里应该出现的，蓝麟不愿意接近埃尔，他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你到底怎么了？”修衍轻喃。

“快点醒过来，然后我们好好谈一谈。”